第二十八章 风雪行军

丞相府内只有大堂点了一盏灯，深夜里，归舟仍在处理政事。他摘下眼镜时才发觉历辛已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他带有歉意地说道：“老夫怠慢了，喝杯茶？”

“丞相清廉，我很是敬佩。刚才看您专心于政务，不好意思出声打搅。倒是我，也没通报一声就进府，给您添麻烦了。只是马上要回斑驳山，今夜不来与丞相聊聊，恐怕之后就没机会了。您看，能不能先放下手中的事？”历辛礼貌地说道。

“历辛，你现在是君上的心腹，地位不比老夫和韩政低，不用这么客气。老夫大概也能猜出你为什么而来。老夫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觉得老夫处处针对你是吧？因为我们政见不同！”

历辛感兴趣的问道：“怎么不同？还请丞相您细说呢。”

“老夫素来提倡对内要以仁治国，施行仁政；对外要与他国和平相处，减少战端。天下百姓都能平稳过日，这是老夫毕生所愿。而你只知征伐，心中暴戾，与老夫不是一路人。还是一句话，一味征战，只会引火烧身，亡国亡种！”

“丞相，您不会老糊涂了吧？”历辛说完后才发觉不妥，道歉后继续讲，“您认为您的理想在这样硝烟弥漫的时代能实现吗？您应该是活在自己的乌托邦里。您可以去问问材城的百姓，他们想不想过安稳的日子。不是我只知征伐，是乌国进犯我国。您可知道，如果黄避没有守住材城，整个南离郡都将被乌国占领。乌国士兵在材城犯下的罪行，您没听说吗？”

“是。这场战争是乌国挑起的。老夫问你，乌国既然愿意割地求和，你为什么极力阻止？”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丞相擅长处理政事，不懂军务，看不透这缓兵之计，我可以理解。和约是假的，苏尔允的目的只是拖延我军进攻时间。他或许是料到君上一定会召我来国都商议。不管怎么说，他的计划成功了。丞相，现在您知道我为什么极力阻止了吧？”

归舟缄默良久后说道：“老夫……诶，终究是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国家终究是要托付给年轻人的。也许真和君上说的一样，有你是僚国之幸。历辛，取城之后，不要滥杀无辜。”

“知道了，归丞相。”

归舟眉毛一拧，说道：“你可以称老夫为丞相，或是归舟。”

历辛调皮地说道：“好的，归丞相。”

日夜兼程，赶回斑驳山。胡之澜伤势痊愈，见历辛回来后，将战况详细地说道：“我们牢牢地占住了断尾峰。潘余率军数次来夺，都被我们打回去了。事实证明，先取断尾峰的决策是完全正确的。明天，你和我一同去峰顶就知道我这句话的意思。

坏消息也有，刘浏的十万援军已经抵达。栖南谷口我们没守住，这对我们之后攻打黄善峰会有一定影响。除此之外，我把徐汇调来了，他擅长防御。我令他来守断尾峰。常亦和王诩率军驻守在落羽谷口。”

历辛听完后分析道：“看来刘浏是打算放弃断尾峰，准备扼守大营和黄善峰。”

残云初雪雍容甚，高下东风点乱红。一场初雪宣告着冬天的到来。裹着大袄的历辛攀上断尾峰峰顶，居高临下将大半个平沙郡收入眼底。寒风像是锋利的尖刀般从他的脸上划过，他往东边望去，明白了昨日胡之澜的意思。因为他看到了刘浏的大营！

可惜是假的，兄长他被骗了。历辛这样想后，正打算离开时，他发现不远处有一棵梅花树，寒风将梅花送到他的脸上。见此情景，他心生一计。

落羽谷口，王诩和常亦正在闲聊，两人见到历辛后同时起身。

“常亦，我这次来是交给你一个特殊的任务。如果你发挥出色，就能破斑驳山之局。任务很简单，正是我一直教你们的穿插！我要你带领二丹山剩余的七百人像鬼魅一样穿插到斑驳山的腹地！去找到刘浏，生擒他！”

接到任务的常亦不解地问道：“刘浏不是就在大营吗？”

“那是假的。断尾峰失守后，他所在的大营就暴露在我们的视野中。为了安全，他肯定得撤离。我猜想，他现在的大营可能安扎在栖南谷口附近。提醒你一句，不要在像之前一样暴露行踪了。”交代完任务后，历辛回了军营。

命令一经下达，常亦迅速集结七百人。他在雪地里迈出两步后，告诉众人：“后面的人踩在前面的人留下的脚印上，最后一人负责抹去脚印。不要留下任何的痕迹。这次任务没有给我们规定时间，大家不要心急，慢慢地走。目标：栖南谷口！出发！”

顶着寒风小雪，所有人弯腰前行。行至夜里，常亦下令原地休息。在这个雨雪交加的夜晚，他心中念道：佛祖保佑，保佑我们都能在这场战争中活下去。他见到士兵们正聚在一起，互相取暖；见到牛五拿着树枝在雪地上胡乱写了些什么。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他是将任务看得最重。但这些人不同。他们毫无怨言地来执行穿插的任务，是因为胡之澜和历辛是他们心中的信仰！

是胡之澜给他们生存下去的机会，是历辛将贴在他们身上的山贼、草寇的标签撕去。

睡醒后，他们发现天气变得更加恶劣！密林之中，周围都被雪所覆盖，已识不清方向！难不成要分头行动？这种念头刚出现就被常亦扼杀了。他想：不行不行！吃一堑长一智！上次就是分头行动导致任务失败。

然而，牛五主动上前提出分两路！“假如历二哥在，他一定不会同意。常亦，信我一次。我一定带队到达栖南谷口！”

“我怎么信你啊？这次我们的任务很特殊，失败也不会有太大后果。斑驳山很容易隐藏。即便被发现行踪，也不会陷于险境。但那不是我相信你的理由。前车之鉴，后车之师。现在是初冬时节，等天晴以后就能辨清方向了。”

“常亦，时间可不等人啊！”

常亦坚定地说道：“我绝不会冒这个险！现在两军处于对峙状态，相对而言是和平的。军师也告诫过我们不要心急。不用多说，我不会同意的。”

接连下了四天的雪，他们不能再原地停留。随机选了个方向，开始动身！在天将暗的时候，他们发现了一座营寨！营寨外有几个乌国士兵正在巡查！常亦打开地图，推敲道：“我们现在所知有敌军驻扎的就是刘浏之前所在的大营和栖南谷口。当然，或许佛祖保佑，让我们真的找到了刘浏现在的大营。不管怎么讲，至少方向上我们赌对了，毕竟没回到落羽谷口嘛。”

牛五听后微微一笑，说道：“要是真回到落羽谷口，不得被王诩笑死。”

“夜晚动手，你和李立各率两百人从左右两个方向绕到后面。动作要快，动静要小。”

夜幕降临，士兵们身子靠着山石从敌军的视野盲区中绕到营后。根据大营内的声响，牛五已经判断出这是刘浏之前所在的大营。他做出手势命令士兵将巡查和瞭望的敌兵射死，随后飞快地进了一营帐。

在乌国士兵瞠目结舌之下，牛五用匕首威胁道：“你们的主帅现在在哪里？”

“我……不……”

乌国士兵被吓死了！

战斗在半个时辰内结束。常亦问牛五：“有没有什么收获？”

“是之前的大营。营内全部物资都搬空了，只有一千多伤兵被留在这。”

常亦似乎想到些什么，瞳孔睁大，问道：“你们把伤兵全杀了？”

牛五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回答道：“都杀了，一个没留。你不是让我动作要快吗？这还不够快？伤兵也是人啊，你真当杀猪呢？”

常亦怒气冲冲地说道：“他们是伤兵，是没有作战能力的。你这样和残杀百姓又有什么区别？”

“我真难想象这是你说出来的话。当初大应棚村附近一个村庄被山贼洗劫时，你不派兵去救。你忘记你当时怎么说的吗？他们是乌国百姓。如今，你却对这些乌国士兵心生仁慈。你知道他们手上沾了多少我国士兵的鲜血吗？他们伤势痊愈后，难道就不加入战场了吗？你真是个混蛋！你不配带着我们去执行任务！”

牛五走了，一个人。

常亦心怀愧疚地望着对方的背影，道歉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等到风雪将牛五的身影吞噬后，他才用仅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乌国的士兵，应该杀。”

今晚，他们在营内休息。

第二天，久违的阳光驱走风雪，天气回暖。更重要的是，他们能辨清方向。常亦清点人数时，发现李立和李青消失。他又回忆起昨天夜里说的话，心想：他们二人或许是去找牛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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