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啪”的一声，一巴掌狠狠拍在脖子上，齐敢嘶了一口气，拿下手一看，好大一团血，还有一只死透透的长腿蚊子。
“cao。”他低骂一声，随手扯过一张纸擦了，带上手套继续烤。手机在裤兜里嘟嘟嘟嘟震动，齐敢没空接。
齐天烧烤四个大字顶上头，下面是一排菜单：
牛肉5元/串——鸡翅5元/串——秋刀鱼5元/条
羊肉4元/串——鸡腿4元/个——鱿鱼须4元/串
猪肉3元/串——鸡尖3元/串——腰子3元/串
……
土豆片，藕片，凤尾，茄子，玉米，面筋，韭菜，金针菇……
油滋滋往外冒，滴在火红的铁块上火焰冲冲，辛辣香气扑鼻，架上四五串烧烤同时烤上。齐敢手下功夫熟练，孜然，辣椒，葱花……一招一试一撒，周边同行撇了好几回嘴。
“老板，快点呀，都坐半天了。”有客人等好一会儿了站起来瞧一眼，见还没烤她那份不满喊道。
“来了，来了，这好了马上烤你们的。”齐敢把手上串放盘子里朝前边一喊，“5号，5号齐了。”
“哎，来了来了。”一旁坐着的客人应一声自己来端。
“哎，能不能快点啊，都快半小时了。”那客人不耐烦地盯着自己那份跺跺脚，“……蚊子都快咬死了。”
齐敢摘了手套，蹲下探手往车下边筐里掏了瓶花露水一手递过去：“来，喷一点，马上就好啊，要不你计时，5分钟还不上今晚我请了。”
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磁性，干净洁白的手指很长。
“呃……”见老板笑着递花露水过来，再一这样说话，那小姑娘一下子就不好意思了，接过花露水朝他看了好几眼，“……那没事没事，你慢慢烤吧，烤好吃就行。”
“行。”齐敢偏过头朝她笑笑。
虽然戴了帽子口罩，但看眉眼还是能看出是个小伙子，大概率还是个帅小伙，有人颜控，有人手控，刚那手指……姑娘更没脾气了，坐得好好的直打量。刚刚也是瞎了眼了，大招牌挡着她以为就是个常见的烧烤大叔。
5分钟没到，齐敢关了火亲自端上去。
“来，计时没，5分钟没到吧？”齐敢撒了些葱花端上去，还体贴的把有签的地方朝外。
姑娘一愣一愣的，飞快看他一眼，“没，没，没到。”
“嗯，”齐敢看她一眼笑笑，“那你们慢用。”
“……哦哦。”姑娘脸都红了，手都不知道该抓哪串，瞪着烤好的素菜没敢好意思看年轻老板，对面也是个姑娘，正一脸不怀好意地盯着她。
“看什么，吃！”姑娘拿了串土豆片递给她，对面笑得更欢了。
齐敢回了摊儿前，又来了一对男女，看样子像是情侣。
女的：“吃什么好呢？”
左右打量，拿了餐盘扫了一大圈捡了几串素菜。
男的：“别光吃素，你太瘦了。”
大气地一扬手，荤菜一样捡两串。
“哎呀，不准说人家瘦，哪里瘦……”
“哪里都瘦，摸起来都……”
齐敢低头打理周边的油渍，听见这公然的类似调情的话心里翻了个白眼，对面两人一边打情骂俏，一边挑挑拣拣。齐敢在男的把盘子递过来时笑着点头。
数了数签，开火烤。大火烤容易熟的，小火先预热不容易熟的鸡翅鸡腿。
“老板，你家肉挺贵的啊。”那男的抱臂往下边菜单价格上看了一圈说道。
“嗯，我分量足，肉都是大块大块的，”齐敢一边翻肉一边解释，“吃起来过瘾。”
男的看他一眼没再搭话，显然女朋友在旁边也不想显得斤斤计较。
齐敢面色不显，依旧一副温和客气的样子。
“那个……”刚刚那个姑娘，这会儿挺淑女的站过来，“我再烤点肉。”
齐敢看她一眼，笑着说：“好啊。”
姑娘赶紧拿过餐盘，每样肉都拿了两串，一盘子都快挤不下了。
齐敢看她一眼：“能吃完吗？捡这么多。”
姑娘红着脸抿嘴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吃不完我们带回去，家里也有人。”
“这样啊……”齐敢笑笑没再说话。
姑娘淑女的走回去。
“老板，算账。”左前边有桌客人喊。
“哎，好，”齐敢应一声，看了眼哪桌，往旁边记录的单子上扫一眼，“119。收你118。”
“哎，老板会做生意。”客人打了个饱嗝大笑过来扫码付账。
“慢走。”齐敢打了声招呼，手下已经撒完葱几串。
烧烤摊消得很快，晚上的暑热也终于降了不少，齐敢站摊前抬手臂抹了把额头，还有几串牛肉和排骨要烤……
突然，他眼神一顿，扔了刷子关火就跑。
前方四个人影边回头边鬼鬼祟祟往前走，走到阴影处唰地一声变成了跑——
“cao你妈，前面四个，吃白食吗？给钱！”齐敢破口大骂甩腿追上去，速度惊人。那几个人一回头惊弓之鸟一般迅速开逃，看那姿势一看就是惯犯。周围吃串的，端麻辣烫的，吸冰粉的，一听有情况喊起来了，一个个叼着吃的撑长了脖子站起来看热闹。
齐敢往前冲了二十多步，眼看着要往坡上跑，突然脚下一顿，差点一头栽下去。他不甘心的回头看一眼。摊前还有三桌客人，他要是去追了，这些人怎么办？
心里头飞快算了算钱。
cao他大爷。
齐敢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四个畜生往上边跑去，乌漆嘛黑的，也没看清脸——这个月的第三个逃单了。
四个孙子跑得飞快一会儿就没影了，齐敢阴沉着脸往回走。
烧烤摊前的人看着他回来，一个个看稀奇得直打量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又坐下继续吃。
突然，后方传来惨叫，一道比一道惨厉，接着几个人影跌跌撞撞滚了下来。
齐敢听到惨叫声冷着脸跟其他人一道回头，就看到顶头路灯下几个人影跟被人踢打下来，一路往下滚……
哐啷啷的……谁？
一个黑影站在上坡处，面朝他这个方向。
大晚上逆光他51的视力也看不清楚，是个高人。
滚下来一溜儿人，显然被揍了一顿摔下来的。齐敢朝滚下来的人盯一眼，迅速跑上前逮住一人衣领，单腿跪压上去管他妈是谁直接就掴了一巴掌：“cao你大爷，吃了就跑啊，给钱！”
还不解气，啪啪两声又是两巴掌。
他烤烧烤戴着的手套没取，上面全是油，这会儿全煽这孙子脸上去了。
被摔下来又被拎着打的人还是懵的状态，其他几个人摔下来后滚了好多圈才站起，同样是懵的。看了眼一脸杀气，虽然戴着口罩但也能看出杀气腾腾的烧烤摊老板，一个两个不敢上前。
“给，给，我给……”那人嗷嗷几嗓子挣扎不出，认命地从裤兜里哆哆嗦嗦掏钱。
齐敢一把扔下他衣领，一手抓过钱数了数，“135，多的老子一分不要，滚。”
那人赶紧爬起来就跑。其他三个人在齐敢数钱的时候早跑没影了。
齐敢拿回了钱回头往坡上看去，上坡处人影没了。冷着脸走回去，坐着吃烧烤的三桌客人，包括一直没走还在慢慢吃的两小姑娘都小心看他一眼，没说话。
一波三折的，钱还回来了。齐敢盯上啥也没有的一桌，沉声问：“还要吗？”
“啊？”那几人面面相觑没反应过来。
齐敢端过捡了菜的餐盘啪的一声放菜堆里，“烧烤还要吗？”
“……”那人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吞了下口水，“要，要，要要要。”
要要要，切克闹，煎饼果子……
齐敢愤怒的脑子里突然不合时宜冒出这句话，有时候越愤怒越莫名其妙的幼稚。但情绪还没恢复，他闷头打开火开始烤，笑脸没有了。
他做生意的原则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笑迎八方客，暑假一个多月打出了桥头夜场烧烤温柔小王子的称号。除了遇上逃单他黑过脸，旁边几家挤兑他他也没跟人红过脸。但这会儿实在没心情笑，被逃了单又被追了回来，他也没看清谁帮了他。那吃最久的小姑娘上前来问多少钱的时候，他也没过渡过来挤出笑脸。
“178。”没什么表情的说完。
“哦，哦。”姑娘扫了码，小心翼翼地特意举起来给他看。
齐敢扫了眼嗯一声。
姑娘自己跟同伴把餐盘的袋子取了，拎起来就走，走几步还回头看他一眼，走十米能回头三次。
齐敢抬头看了眼，想说，姑娘你袋子漏了，但实在没心情开口，这会儿就是不想说话。他又朝坡顶看了眼。
整天戴个面具来烤烧烤，他烦，但没有办法。这是他能找到唯一快速挣钱的方法，成本低，素菜还不要钱，还不占用太多时间。只是——
cao，吃白食的玩意儿，这月第三回了，总算逮到一次。他得想想怎么样避免吃白食的孙子。
取手套看了眼时间，手机里五个未接电话，不用备注都能背出来的号码。
“喂。”齐敢拨回去。
“怎么一直打不通，你在搞啥子？”电话那头响一声就接了起来，一接起来劈头盖脸一阵吼，要不是隔着电话，齐敢感觉唾沫星子能扑一脸。
“什么事？”齐敢语气僵硬平淡问道，跟温和版对待客人的态度判若两人。
“哟，长本事儿了啊，爸爸都喊不出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通过音筒更加粗粝，齐敢皱眉，听到他这话一股从心底滋生的反叛隐隐就要冲撞出。
“没事挂了。”几句话没个重点，齐敢等半天没耐心了。
“你现在在哪？李叔说你还没有去报道，马上工程就起了，你怎么还没去？”那头一听顾不上责怪了一通问。
“你别管。”齐敢答都不想答冷哼一声要挂电话。
“我不管谁管，我是你爹，你……”
“那你给我交学费啊，我要读书。”齐敢冷冷打断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接着大嗓门说得苦口婆心，“读啥子书嘛，反正都要出来打工的，早点出来早点结婚生娃，读那么多书没用。”
齐敢万分愤怒只化成一声冷笑，但心里头还是突突的疼了几下，“这话你要当着爷爷面说，爷爷能把你打死。”说到最后几个字，齐敢语气发了狠，恨不得指着他鼻子说。
他年级第一的成绩，居然让他辍学工地抗水泥。他爷爷供出来的他好成绩，他一个做甩手父亲的居然让他别读书了，读书无用。呵，爷爷啊，你的好幺儿啊。
“爷爷，爷爷，你爷爷都走了，”电话那头不想接这个话题生硬说道，“我是供不了你读书，没钱。”
“我知道。”齐敢突然卸了力，一种苦涩的无力感从脚底爬上头顶百会穴，烤一晚上拿着手机没一会儿就酸软了，他懒得争只是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后妈女儿8000择校费说交就交，我3000块学费没有。”
“你……”电话那头有些惊诧一时噎住，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不是我的钱，你妈妈自己的钱……”
“少他妈说我妈，我妈早就死了，埋在爷爷奶奶边上，你他妈少给老子找些乱七八糟的人，小心我妈半夜来找你！”齐敢一拳头砸桥头上，忍大半天或者说忍一个多月的火气突然就爆发出来了，一嗓子吼得几个离得远的人转头过来，“齐少鸿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你供，我不要你一分钱，我要做什么不管你的事，你好好过你的一家三口日子。那天你说的断绝父子关系我非常认可，以后我是生是死你管不到，你死了也别告诉我……”
“你这个狗/日没良心的……”电话那头显然是被震惊到了，齐敢没给他机会骂下去，接着冲电话吼。
“没良心的是你，妈是你害死的，爷爷是被你气死的，你最好一辈子记住！”齐敢不想再跟他扯啪的一声挂了电话，胸膛因为愤怒起伏强烈，撑着桥墩大口喘气，喘着喘着就满脸泪水……
忍了一个多月，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啊。他原本还怀有一丝期盼，再怎么虎毒不食子，结果，呵……对了，他错了，他刚祝福齐少鸿一家三口错了，应该是一家四口才对。
河边风大，齐敢掐进石壁里的手指传来清晰的疼痛才回过神来。身上的汗早吹干了，一身的油烟味钻进鼻尖，他往上扯了扯左臂戴着的一截黑布。
22:15，差不多了。他看了眼手机。忍不住又把短信翻出来——
“敢敢啊，刘姨和你爸爸确实没钱，还有几个月你弟弟就出生了，又刚给你妹妹交了8000择校费，你爸爸问你去你李叔那没？你给你爸爸回个电话吧，他打一晚上你也没接，他很担心你。”
呵，多厉害的手段，三言两语连挑拨离间都算不上的拱火，彻底断了他的路。弟弟？呵，所以他这个齐家独子没用了，也是，又不是有皇位要继承。妹妹？呵，还用她前夫的女儿来恶心他。妹妹他只认唐皎皎一个人，弟弟？八竿子打不着。算了，何必生气，何必生气，暑假都熬过来了。
齐敢咬了好一会儿嘴唇吃痛缓过来，看了眼台面，今晚生意一般，还剩一堆素菜和荤菜，但也不多，他一个人能吃三分之一。开火，准备动手烤些自己加宵夜。
“哐哐哐……”急促的脚步声从上坡传来，先是一道，接着听见无数个脚步声……
所有人循声抬头看去，齐敢听见声音也抬头看去。紧接着前边几个宵夜摊的邻居赶紧把小摊往后拉，齐敢就看见一个人影哐啷哐啷从坡上滚下来。
看腾空姿势不像是被人甩下来的，倒像是加速自己跑下来的。
“啪啦啪啦……”，坡上一下子冲出无数黑影。齐敢斗胆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六七□□，九个。
九个人啪啦啪啦从坡上冲下来，手上同时举了东西，明晃晃的撵向滚下来的人，抬手就往下——
这姿势是他妈——砍！
砍？我cao？！
是刀。什么剧情啊，这么惊悚刺激？
小摊贩们连尖叫都没有发出，齐唰唰扔了摊就跑，也不管跑哪去，反正就是跑了，连大场面几个字都来不及感叹一声。天生警觉心，活大半辈子了。剩下齐敢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堪称血腥的一幕。他不是没有反应过来，他是有些……那滚下来的人？
看似凶残血腥，但并没有看到刀真正砍到身上。那滚下来的人滚得很快，后面跟一堆刀光剑影愣是没有挨上，片叶不沾身……
这……大片啊！
“小伙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一直对他烧烤摊撇嘴的同行老板当了回好心邻居，跑老远了还不忘朝他喊一嗓子。
这一嗓子把齐敢惊回了神。同时惊了的还有那一群拿刀的人，大晚上的光拿刀了，也没个气势，拿刀的人齐齐喊了出来：“啊……”
次哦，跑。
齐敢拔腿就要跑。
还没选个跑路方向，滚下来那人因为惯性加上自己使劲，一头撞上了齐敢的烧烤摊，整条街就齐敢的摊儿还在路边没拉走，“哐”的一声，声音巨大。齐敢在这个时候还担心的看了眼车，伸手往前扶了一把，不知道会不会凹进去，至于人怎么样，他还没来得及看。
“你没事……”齐敢看他一眼下意识问，词卡着撞进一双深邃的大眼里。大眼的主人没有一丝慌乱，随意看他一眼二话不说站起来，抄了他摊上的大不锈钢盘子，对准砍过来的刀就是一个劈下，手法干净利落。
“哐”，掷地有声。我cao，这个时候齐敢才反应过来，这是一群拿刀的人啊，亡命之徒还离他这么近，跑。
正当他顾不上摊位加速跑的时候，拿刀冲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一个人甚至冲到了他的前面。这个时候他不敢乱跑了，他怕跑错了路子吸引那拿刀人的注意，以为他是同伙。可是愣住不跑，万一真砍他身上误伤了怎么办。会不会以为他是同伙，毕竟周围就他和那个大眼里两人被包围在刀圈。
短短看那挡住他路的拿刀人几秒，齐敢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个念头，还能在大眼里甩飞手上大不锈钢铁盘的时候脑子一抽，迅速掀了肉，递了个新的上去……
“……”大哥，如果说我只是想伸手扶一把车，你信不信？
大眼里回头甚至都愣了愣，飞快看了他一眼，一把接过不锈钢盘朝一人脸上拍去。
“哐……”后坐力很强，铿锵有力。
“谢了啊。”大眼里还抽空道了声谢。
次哦，我谢你大爷谢。
cao。
果然，拿刀的人眼一横注意到了他。
喂喂喂，我是路人甲乙丙丁戊己庚啊。
齐敢慌忙往后退，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解释，真说是路人那群砍疯了的人也不会停手。他一个劲儿往后，踩到了后边一块凹进去的砖里，身子一歪——
我去，你二大爷。
一拿刀的人往齐敢这边冲了过来。
吾命休矣。
齐敢出师未捷歪倒在一边，一边默哀，一边往后摸，摸了几下摸到一块砖，砖，砖头。来，来小爷给你盖逼脸上。只要对方不把刀甩过来，他就有机会。越到紧急时候越清醒。
哎……“嘭”的一声，拿刀的人离他一米处跟脱线木偶一样横着飞了出去，哐啷一声连人带刀摔老远，直接摔下梯。这路下边是一大块小广场，再下边还有条马路。
他瞪大眼睛，看着刚刚不知哪里飞过来的一脚又迅速消失。大眼里头也没回，一脚直接踹人胸口上，手里的钢盘同时一下子挡了两把刀。
刚他踢的？这是被英雄救美了，呸，英雄救英雄了？
不能忍，齐敢腾的一声站起来打算加入战斗，都是二八少年，热血最激人神经，再加上一晚上积攒的怒气。
“……”一阵突兀的脚步声又从上坡传来。
还有人？没完没了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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