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太太,请自重。
“撒，茶点时间也过去得差不多了，”神绮指着客厅中的挂钟，“也是时候了呢。”
冷泉悦默默地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开始考虑在这种夜幕降临的环境下孤身一人穿越魔法之森那瘴气弥漫荆棘错乱的林间，长途跋涉回到人间之里花店的可行性。最终得出的结果是撞上意外的可能性高达九层，所以还是飞或者用隙间回家得了。
冷泉悦并不排斥争斗，但是不必要的麻烦他一向都会尽可能地避免。
唯一不明的则是，走这一趟的目的似乎也就仅仅是陪着一位魔界大佬喝喝茶聊聊天，根本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结果。
虽然知道幻想乡世界观下的BBA们都是一群闲得发霉能长出灵芝的生物，但是特地腾出这样的时间准备好茶点，来陪一个素不相识的小角色浪费数小时的时间，却又是一点都不符合这样慵懒的生物所应有的节能主义价值观呢。
而且正主......
冷泉悦靠在沙发靠垫上，眼神在房间内四下打量着。
很显然神绮并不是这间房子的主人，这里的内饰整体偏向于冷色调且四处出没着数量不明的人偶。
虽然这样色调的装饰很容易给人一种清冷的观感－－－－这样的观感在冬日的清晨，黎明的微光透进屋子的时候最甚。
是的，这是一间没法给人以暖意的洋馆。
但是即使如此，房间里的细微地方却又依旧抑制不住地显露出少女气息的风格。这与魔界神身上那种气质截然不同的。
前者是清冷淡薄的素白。
后者是热忱大方的深红。
“如果你是在意小爱的话，她这会儿估计是不会回来的哦。”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疑惑，神绮在收拾完托盘走向厨房之前这样说道。
“老实说我已经快被绕晕了。”
冷泉悦这话说得着实真心实意，被人一封写得跟相亲函一样的委托书叫过来，半天没有见雇主本人反而跟雇主的母亲扯呼到天黑什么的。
倒不是说他自作多情，本身他就是抱着戒备的心态来一探究竟的，只是剧情发展明显是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似乎幻想乡里面总是有这么一伙人。这个圈子里面的人都跟神经病或者精分一样各种脱线各种神展开...跟这个圈子里的人打交道简直是自杀脑细胞－－－－劳体伤神程度远远超出八云紫八云永琳等社交对象。
当幻想乡的大佬们还在他面前上演一出出不怒自威屈人兵的高大上戏码时，那伙子人却一个个手摇着落书的药纸折扇穿着华贵的十二单围着他载歌载舞，搞出一场又一场看似巧合实则内涵丰富，让他情不自禁想要吐血的好戏来。
三年前跟他勇闯恶魔城...红魔馆的女二百五永江衣玖算一个；年前跟他大眼瞪小眼在兽道愣是坐了一宿，天亮了还一叠照片糊他脸上的射命丸文算一个；前不久明明脸上是那样明媚而善良地笑着，却一记扫堂腿把他杠翻再面不改色地把他按进水里溺死的小五菇凉也算一个。
好吧，是姑娘。
这三个女人论起深井冰程度来简直就是出类拔萃且各有千秋，俗话说的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冷泉悦觉得要是老天爷把她们凑一起的话最次也是XXX天团水准的。
现在这个深井冰种群里又多了一个魔界神......
这得脑洞有多大才会自己穿身女儿衣服，跑来跟女儿要交流感情（至少书面是这样写的）的对象热切攀谈到天黑啊！
冷泉悦甚至开始恶意地猜想这个魔界神是不是就是那个‘深井冰天团’组合的幕后老板－－－－－如果是她们真是一个深井冰天团而且真有老板的话。
那绝壁是个在深井冰领域惊天地泣鬼神，程度堪比八意永琳在医学领域造诣的－－－－－－－－－最终·究极·真·无敌·大蛇·无双·深井冰·零式·改。
脑洞完毕。
“小爱的话，今天白天时候，我看见她把特制的刀啊手铐啊拘束带口塞什么的一股脑地塞进了提箱里，然后带着箱子出门去了，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应该是不会回来了。”神绮从厨房回来之后若有所思地补充道。
“...这位太太，您难道没有意识到您刚刚说的那一席话里内涵的信息有多么危险么？您真的觉得自己的教育方式没有问题么......”
冷泉悦闻言之后，看魔界神的脸色不像是在开玩笑，额角的黑线瞬间淌了下来。太危险了啊！
那个叫做爱丽丝的女人！
冷泉悦现在看整个屋子里的那些外表可爱的人偶的眼神瞬间就不对了！那些玩意儿怎么看怎么可疑啊！刚刚在喝茶的时候甚至还有一只乖巧的人偶瞅准了空当，来给他倒茶。
从跟那只小巧的人偶短暂的皮肤接触过程中，冷泉悦能够察觉得到，对方的质感跟活人少女的肌肤相差无几......
那会儿还只是在感慨人偶的做工选材精良，而神绮也只是一笑置之，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现在一想起刚刚那茬儿，冷泉悦整个人都不好了。
“说起来，也差不多该感到压抑了吧。”落座之后一直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的魔界神在这个点上听似不经意地开口道。
“不...没什么。”冷泉悦下意识地以为这是对方这个当妈的，在试探他对她的宝贝女儿爱好的观感，不过在抬眼看到对方那神色－－－那比起之前多了些许严肃色彩的神色之后，他便将片刻前关于人偶的事情扫出了大脑。
轻而易举地无视掉了。
有人会觉得冷泉悦这人偶尔很逗－－－－－包括上述的那些对于人偶的碎碎念在内，这林林总总的东西，其实都不过是他以‘人心’来度量的结果。
换位思考一直以来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只不过他的换位是把自己的立场彻底地改变。
他会对那些人偶感到惊悚，仅仅是因为当前的他是以‘人’的视角来看待这些事物罢了。
两仪式一直觉得他捉摸不透的原因也就在这里。
人的视角。
非人的视角。
冷泉悦是以人类的自我认识与身份长大的妖怪，这跟大多数以妖怪的身份长大却模仿着人的举止或进行着类人的举止的妖怪不同。
不管本质是什么。
小鸭子破壳而出之后会认眼前的第一个生物做妈妈，所以即使是看见一只小鸭子屁颠屁颠地跟在一只狗身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对于智慧完备的生物来说，决定种族的或许是天生的遗传与血脉。
但是决定‘心’的要素，却是来源于出生之后的生存环境与教育。
这也是，冷泉悦能够同时保持着人心与非人心的原因。
那是两种不同的视角，来看待同一件事物。
抛开人偶的问题，再一次以非人的身份参与谈话之中后，冷泉悦很快察觉到了魔界神的所指。
“吶，差不多，应该感觉到压抑了吧。”魔界神再次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
“如果你是指生存环境的话。”冷泉悦抬眼，微微点了点头。
“感觉就像快要窒息了一样吧。”神绮哧哧地笑了起来。“幽香上次也是这样跟我说的，她也提了下你，说你也差不多到忍无可忍的地步了。”
“......”听到这样的话时冷泉悦微微愣了愣，随即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她也会提我？”
“她可是一直都非常看好你呢，”神绮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她捋了捋耳发这样回应道，“说你是个稀代的鬼才，只可惜生错了时代。”
“生不逢时可不是能够怨的事情啊。”冷泉悦翻了翻白眼。
“但是却的确是很不甘心吧，生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地方。”神绮微微闭上了眼睛，身子往后躺靠在椅背上，幽幽叹道，“和世，是没有才能之人的保护伞，却是有才能之人的断头台呢。”
“......”
冷泉悦略微陷入了沉默，他目光闪烁地注视着这位的魔界神。
这个女人把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像一把刺入心房的刺刀。鲜血顺着刀刃流了出来，将淤积的气血散尽。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做锖白兵的剑客？虽然不排除是旧时的游诗人们夸大其词，但是跟你的境遇却是意外地相符呢。”神绮睁开眼看他，像是要将他的一呼一吸都引入眼底，语气也变得古怪起来，“他的外表是犹如女子般的长发美少年。外界传言他连天上的太阳都能一刀两断，像他那样了不起的剑士，身边会有不少心醉于其身手，为他做事之人。所谓人脉就是这样的东西。凸显而出的强韧本身就能俘获他人的心。锖的剑圣称号可不是白叫的－－－－－－但是他却是个生错时代的男人。如果参加了德川与丰臣之间的大乱的话－－－－－－不，就算降生于战国之世，他也仍是个能站到顶点的纯粹的剑士吧。”
“神秘与科学之间从不存在可比性，但是即使是外界的人类也不得不承认－－－－－－战争是促进科技发展的最有效的催化剂，在全面战争年间一切的累赘的人伦道德都将如同肿瘤一样被干净利落地割下扔掉，而有才能的人在战争纷飞的年代不被埋没的几率远远大于和世－－－－－－－－这一点在我们这些非人生物的世界里尤为更甚。”
“如今的幻想乡让我很失望，虽然在一开始就对这种拙劣的模仿产物没抱多大的期待，但是五百余年后的事实却告诉我，自己当初还是太高估它了。”
“五百余年前建立起的常识与非常识的结界，百余年前建立起的博丽大结界，这些都做得很好，但也到此为止了。”
“物种在永恒的战火中繁荣，却又在永恒的和平中衰亡。推行符卡这样的玩具，以此来解决争端，曾经那横行于天下的妖魔们，如今已经退化得连流血的矜持与气魄都没有了么？”
“幽香曾经跟我说起过的，藏在你眼底的是一头渴望着噬人血肉的野兽，但是总有人想给你套上链子把你当狗。我总觉得啊，这地方再这样下去的话，过个一两百年恐怕就会被外界人开发成旅游景点了，就是不知道到时候门票会不会给原住民们打点折－－－－－－不过值得高兴的是，你应该是看不到那可怜又可悲的一幕了，现在的你就像是被冲到岸上快要溺死的鱼，相信我，如果再这样下去，你绝对死得比这地方早。”
冷泉悦默不作声地望着她的侧颜，听着魔界神的叨念，那种语气与其说是讥讽倒不如说更像是恨铁不成钢的遗憾，她的语速也越来越快，从最开始轻声慢吟到最后言辞尖刻如同咒怨。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水银般的光华流动在魔界神的那头瀑布般颀长的银发之上，神绮突然闭口不说了。
月光下她的侧颜慢慢浮现起醉人的红晕来，原本屋子里是没有点灯的，所以不会留意到，但是这会儿月光透进来了，那水银般的细碎对于妖怪的视力来说已经足够了，这一幕自然落入了他的眼中。
冷泉悦静静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一分钟后，魔界神的额角开始流汗......
三分钟后，魔界神的身子开始打颤......
五分钟后，魔界神转过头来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眼睛已经变成了两只蚊香一般的圈圈眼，头顶哧哧地冒着非常有夸张渲染手法的热气。
啪啪啪......
冷泉悦一言不发地低头鼓起掌来。以他那察言观色的修养要是这么久还看不出这个呆毛神是难得正经一回，结果演讲发表到最后突然词穷了不知道怎么结尾.....的话，他还不如自己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撒，总之，不要去管那些多余的事情啦。”听到掌声之后神绮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她刚刚几分钟里整个人的轴线绷得跟发条一样紧。“不是有句话说的－－－如果觉得走投无路了的话就去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不不不我觉得那只是心理效果和精神调节的结果，这种不负责的行为是不会有好下场......”冷泉悦急急忙忙地摇手反驳道。
以他看来这个呆毛神现在正急着找茬儿把刚刚的尴尬打发过去，果然这家伙还是非常在意这一点的，但是整个人都慌慌张张的样子很不可信啊，鬼知道这样状态下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来。
“无路赛！说了只要睡觉的话什么都会好起来的,现在你给我滚去二楼睡觉去！让我一个人静静！”魔界神大手一挥言语神色不容违抗。
冷泉号应声沉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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