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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小丑 一


  —第一百一十九季,九月三十日,雨。

  弗内乌斯好像很喜欢这样的天气,今天的它比往日死气沉沉的模样要好很多。

  斯托拉斯在抱怨雨水浸湿了它的羽毛,如果不把‘渊’外放到地表的话它拒绝在人世飞翔。

  菲尼克斯一如既往**地唱着歌。

  西迪没有露面。

  马尔巴士讨厌水。

  古辛pass。

  艾利欧格pass。

  ...

  ...

  ...

  阿加雷斯自从被主子责罚之后心理阴影似乎延续到了分身上,到现在为止都拒绝说话。

  瓦沙克,同上。

  但他林...它的脑子好像还没完全修好。

  年轻人收回了投向远方的视线,他坐在一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礁石上,咬着舌尖记下了最后一笔,随机将黑皮革的笔记本和用来书写的钢笔一齐抛入了海水里。

  后者双双沉入海平面以下不知踪影。

  信女·赫恩掸了掸因为坐得很随意所以变得有点皱的衣服,抬起头来四下环顾,确认方向,找寻。

  海,或者与之形式类似的事物总是在他时至今日的人生中扮演着微妙的角色。

  不管是儿时与母亲二人所居之处濒临的海,还是月上之行中为之驻足的海,亦或者说,现在。

  起点,或是终点。

  都无所谓了。

  信女微微眯起了眼以图看得更远一点,不祥的红月投下银屑一样的光将这里的一切都照得很亮很亮。

  眯眼是习惯。

  这里的一切都瞒不过他,就算弗内乌斯潜到没有尽头的海渊之下他也知道那条不省心的鱼从鳃边吐出了几个气泡。

  信女看的是博丽巫女缠斗的方向。

  数十海里以外。

  身体任何部分接触到‘海’的话那么一切都完了。

  所以只能飞翔。

  斯托拉斯消极怠工,所以要把博丽的巫女从天上啄下来得一番功夫。

  海面上全是人间之里的平民。

  当然状态为死后。

  比那名居天子手滑的那笔账被顺理成章地按照总的因果记在了他的账上,托她的福这里又变得热闹了起来。

  当然仅仅是看上去而已。

  如果把海平面以下剩下的魔神跟它们的军队全都放出来遛弯的话,人间之里那么几个人实在是称不上热闹一说。

  啊,大家都开开心心地张开双臂想要拥抱幻想乡的守护者让她从天上下来与民同乐。

  可喜可贺。

  可惜博丽的巫女大人从一开始就惊慌失措地在天上飞来飞去一点都不肯领情。

  真扫兴。

  “所以说,嘴皮子上的漂亮话谁不会说啊,真正做得到的又有几个?”

  信女望着那方的光景撇了撇嘴,莫名地有种失望的感觉。

  “啧,看样子不下点够份量的饵的话是不会出来了,这鱼真是比弗内乌斯还难钓。”

  似有闲情逸致的少年走在风平浪静的水面上,脚底一步步泛起的涟漪扩散,他自言自语地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

  像是说给自己,又像是习惯性地在说给另一个人听。

  一个习以为常了的人。

  一个可以跟他分享这一切的人。

  一个已经不在这里了的人。

  恍惚间,少年人的眼前浮现起某个月白和服的身影,绯红的薄樱点缀。

  信女·赫恩摇了摇头,闭上眼,睁开,嘴角挂着释然的浅笑。

  “如果天黑,请闭眼;如果害怕,请闭眼;如果寂寞,请闭眼;如果旅途不愉快,请闭眼...睁开眼,就天亮了,睁开眼,就梦醒了,睁开眼,就到家了。”

  “再等几分钟就好,很快了,我感觉得到,她已经坐不住了。”

  “式,马上就能回家了。”

  年轻人哼着不成文的调子,念着不成文的低语,手里握着青芒流转的刀,步伐轻盈地走着,走向远方博丽巫女苦战的地方。

  这一段路,他已经等了十年。

  ——————————————————————————————————

  “只有死掉的博丽,才是好博丽。”

  当最后一句荒诞到不似人声话音流进迷途之家的两个女人耳中后,彼端,便再无音讯。

  桌上摆放着的酷似博丽灵梦的人偶。

  醉心于科学的魔女倚在门边,她似乎是刚刚被召来,召来之后便正好旁听了这一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闹剧。

  朝仓理香子的话音淡薄到近乎没有温度,她斜眼望着席间沉默不语的大妖怪,“你之前信誓旦旦地承诺过的‘少年深情唤回青梅竹马云云’的狗血伦理剧在哪?我怎么感觉你再不安排人出手博丽十三代巫女就要嗝屁了呢?”

  境界的大妖怪依旧沉默不语。

  朝仓理香子之前在古明地觉面前声明的‘自己跟迷途之家的主人不存在上下级关系而是合作者’的言论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如果换成别的抱着迷途这棵大树的狗腿的话此刻必定是‘伴君如伴虎,君怒,臣噤若寒蝉’之相,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更别说出言不逊了。

  “不可能的,第十二代博丽的人情债摆在那里,那个小子只要脑子没坏的话按照他那种无可救药的‘人类逻辑’就不可能对博丽灵梦下死手。”

  “如果他脑子真坏了呢。”朝仓理香子在妖怪贤者面前坐定,“虽然他现在做的这一切对于解决他自身的困境来说毫无意义,但是万一他是真的打算拼个鱼死网破,即使自己灰飞烟灭也要给迷途留下最深最狠的一刀呢?”

  “毁掉人间之里,杀掉现届的博丽巫女,能做的还有很多,或许真的就如他所说的那样,与其放任博丽灵梦步她前辈们的后尘死在卸任之时,倒不如现在就给她的痛快的还更对得起上代博丽一点。”

  “人间之里大部分住民,我早已安排人带着转移,稗田家前几日做的事你应该也有所耳闻才对?理香子,是不是安逸平静的生活让你变得神经过敏起来了呢?”

  大概是无法容忍朝仓理香子这个合伙人似笑非笑的调侃和那种不敬的态度,千年大妖怪开始反唇相讥。

  “至于杀了博丽灵梦?他有没有那个本事都还是个问题。”

  “有没有那个本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整个幻想乡都找不到博丽灵梦的影子了。”

  朝仓理香子将几张影映在4A大小的纸上的照片放在桌上。

  “最新的情况,整个人间之里已经消失,地皮干干净净的,如同字面意义上的空白。”

  “有在别的地方找到残骸么?”

  “没有,找遍了整个幻想乡都没有,而且现场,很有意思。”

  朝仓理香子指向照片下的一段文字描述。

  “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勘查的天狗叫做‘姬海棠极’,虽然按照以往这种异闻一旦发生,跑的最快的应该是另一只叫‘射命丸文’的天狗才对,这一次她出乎意料地没有出现——整个人间之里的地表如同被美工刀横切削去了一样,在某个高度以上的事物全部消失,固体,液体,所有的东西,姬海棠极在描述中曾提到她在赶往人间之里途中曾感受到气流朝那个方向涌动的迹象,我不得不怀疑人间之里上空某一块区域的空气也在那一刻尽数消失,所以才会有姬海棠极感受到的气压聚合现象,那是别的地方的空气在填满那段真空。”

  “然后呢?”

  “夏初的时候,怪之鬼王伊吹萃香在雾之湖畔意外昏迷的那次事件,虽然规模大小不同,但是现场留下的痕迹可是如出一辙——顺带一提,在事后调查当地住民的过程中,的确也有‘半夜毫无征兆地挂起大风’的记录。”

  ......

  朝仓理香子很识趣地离开了迷途之家。

  职责之内的消息已经送到,她也就没有留在那里的意义了。

  那个孩子出乎她意料地能蹦跶。

  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不能在源头处斩断树根的话,那么无论折去多少枝叶都是无法动摇迷途这棵大树的。

  人间之里和博丽巫女就是那样的树叶。

  迷途的主人的确快人一步,将人间之里的住民转移。

  但是即使没有,即使整个人间之里的住民都在风波中死伤殆尽,荼毒的,也仅仅是幻想乡的妖怪而已。

  幻想乡的存亡与否,幻想乡妖魔的兴旺与否,其实跟迷途之家没什么关系。

  会经营这片土地,仅仅是迷途的那个大妖怪过惯了千年之前那妖魔春秋鼎盛之时万人之上的日子罢了。

  迷途的主人和别的大妖怪不同,她比任何妖怪都更像是一个人类,她就像人类那样醉心于地位和权力。

  尽管本身对自己像人类这一点毫无自知之明。

  朝仓理香子回想着方才离开迷途之时,那个大妖怪依旧闲情逸致,胜券在握到极点的模样。

  “说到底,只是看不成一出肥皂剧了而已。”

  “现在,回去工作吧,理香子,或者好好睡一觉,我感觉你已经很累了。”

  “明天,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幻想乡将依旧是幻想乡,它的根基,不会因为一个小妖怪而动摇分毫。”

  朝仓理香子忘不了八云紫的那张脸。

  因为在她施施然说完那句话的时候,桌上那个关联着博丽灵梦的人偶很应景地裂成了两半。

  朝仓理香子是在大妖怪消失在隙间之中后才离开房间的。

  她甚至还记得关上门。

  回办公室的路上,她的脑子里莫名地闪过了一个问题,一个连她自己都一度忽视了近十年的疑问。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冷泉悦’这三个字就已经无形之中成为幻想乡上层贵妇们之间不成文的笑话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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