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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番外一


那日长安城外祭奠李显后,玄英没有直接往巴蜀通西域,而是选择回到了洛阳。

        洛、伊二水相伴而生,浩浩汤汤,多险滩急弯,水势落差较大,难得有一二既开阔又平缓的水域,是惊心动魄下独有的平静,热烈又浪漫。

        当年,玄英正是在交汇处永远失去了绿绕,纵然她本领再高,又有避水珠保护,可面对天地山川之宏大,仍渺小如蜉蝣。若非拼着一腔热意以及和绿绕之间难割舍的情谊,又怎么敢只身渡河,差点连命都没了。

        十余年后重回此地,她心头千万般感慨无处落下,只是从前高悬难平的心却难得静了。

        许是她真的全部放下了。

        “绿绕,好多年不见,你还好吗?”玄英挑了几颗圆润无锋利棱角的石子投入水中,看涟波阵阵,就像绿绕给了她回应一般。

        只是远不如本尊来得温柔又稳重。

        她摸了摸头上的莲花冠和金镶玉簪子,这是作为陆女冠时最爱用的物什,配上曾经飘逸出尘的道袍,很有遗世独立的仙人之姿。

        这都是绿绕帮她收拾妆点的,后来就是换上了绿绣,也总是有些不称意。

        而今,别说又一坊近乎销声匿迹,她自己都情愿远离纷争之地,不被卷入漩涡中。一切,都失了曾经的面貌。

        除了绿绕仍旧活在她和其他所有人的心中,十多年面容无改。

        “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不知道我能不能顺利去往西域,或许也没有机会再活着回到洛阳了吧?”玄英如今已四十有一,再不是年轻人任逍遥。

        况且西域列国诸多风险,就算是她也不能保证自己全须全尾。

        看向河心处,玄英有一丝恍惚,那里有一艘渔船正在渡河,依稀能看见甲板的网兜里有不少痛苦蹦跶求生的鱼儿。才刚捞上来,只只肥美。

        她连忙冲岸边另一艘渔船上的老翁道:“老人家,可否租我这船?我也想去那边儿捕鱼。”

        “娘子会捕鱼?”老翁有些好奇地打量玄英两眼,但还不等她回答又道,“娘子怕不是在寻老夫开心吧?那里并非捕鱼的好去处。若是你想要,看上谁家的鱼直接买了不更省事,租船白跑一趟不说,掉水里了可救不上来喽。”

        这话正中玄英的心思,当年与武承嗣和来俊臣的人马混战实在难敌,是绿绕把活命的机会给了她,自己永远留在了最美丽的年华。

        那老翁见她迟迟不语,倒也热心肠地冲河心那船喊,只是他们自有一套春点隐语,与江湖切口不同,融入了些方言和渔民惯常用的器物,倒让久不涉江湖事的玄英听得发愣。

        “娘子,那小子说你若是要他的鱼也可以,只是要稍微等等,他再下几网就往这边来。”

        “也不用这么着急,我不是非得要他的鱼,我要的是河心的鱼。”

        “那整条洛水上,只有他才有那本事在你指定的地方弄上鱼来喽!”老翁笑得眯起眼睛,摸着被河水打湿的白须。

        玄英没有说什么反驳的话,毕竟渔人的本事她没有,否则当时明明有船也不会这么被动了。

        等了片刻,那小子渡河而来,一身破旧无法蔽体的衣物,浑身上下晒得黝黑发亮,撑船的手粗糙又宽大,胳膊鼓鼓囊囊紧实得很,半截裤子下连双履都没有,偏偏脸上的笑容分外刺眼,该是为了今日的好成果而开心。

        见了岸边等着的老翁和玄英,他才慌乱地找了双草鞋趿拉着来:“不知这位……娘子要买多少鱼?”他应该是第一回近距离接触如玄英这般打扮的贵人,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放,只能挠着头傻笑,眼神有些闪躲,并不敢直视。

        “我想要你在河心捕到的鱼,有多少我就要多少,”玄英从荷包中拿出一串铜钱递给他,见他发愣不接,笑问,“怎么,是少了吗?”

        “额,不,不是,正好。只是娘子买这么多,要怎么拿走呢,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送回去。”

        玄英听言笑意更甚,在他藏不住的期待目光中摇了摇头,眼见那如星子的眸中亮光涣散,她才道:“我已不在洛阳居住,不日便要远行,烦请你把这些鱼送到城中仙实楼,就说是一位陆娘子送来的,做一套全鱼宴摆在门口,请洛阳城的百姓们来尝一尝,却不许达官显贵吃,知道了吗?”

        这小子越听越糊涂,看向玄英的眼神很是奇怪,在她的授意下才开口询问:“只是我空口一张,那里的人如何信,况且娘子要请客却不付钱,难道要赊账吗?”

        “你倒是精明,不过且放心,那里的主人定会照做,她……会明白我的意思,你只管把这些鱼送去,把我的嘱咐一字不差学了就行,我再给你些辛苦费。”玄英又取出一些铜钱,却看到荷包中混沌无光的避水珠。

        她一时失神,捻着珠子不说话,那小子不敢催她,求救似的看向早就往船边去的老翁,她却突然道:“等你把我的事情办完,再把这颗珠子送到河心处,直接扔在水中,不可私藏,否则若是丢了性命,可与我无干系。”

        “这、这么严重,我,娘子还是叫旁人去做吧,我……”他支支吾吾,看向珠子的眼神仿佛洪水猛兽,直恐有性命之忧。

        “我说了,你只不藏私,不告诉任何人就不会有事,这珠子在人手中就是废物一枚,我要你渡河时扔在河心,懂是不懂!”即使她再怎么刻意压制,那气势又怎是升斗小民能招架得住的,直把人说得两股战战,她一时哑然,只觉得烦闷。

        有些刻入骨子里的东西,真的能光凭借意志就改变吗?

        她以为自己了悟、解脱,想要离场,可似乎没有那么容易。

        看着那小子忙碌的身影,玄英如鲠在喉,开始质疑自己的决定,不知道这究竟是对是错。

        她厌倦了党派倾轧,不想再重复自己和师父当年的不幸,本以为已经认清了自己,理清了未来的方向,可还是不能完全放下过去的人,也做不到与过去的自我割裂。

        没有了裴崇道的开解,她再一次钻进了牛角尖,可是一切终归得靠自己,他亦有他的事情要做。

        能得相遇、相知、相守近二十载已是这世间少有,她此生早无憾矣。

        回首望洛水茫茫,伊水泱泱,再往前处就更是声势浩浩,浪涛滚滚,她救不了绿绕,避水珠亦救不了所有人,或许只有永远镇在河心,才能保住往来船只,护得方寸安虞。

        只希望那人不要辜负了她的嘱托,能够将两件事都办妥。

        玄英低头思索片刻就转身离开了,没有看到那小子收拾完鱼篓后明亮又可爱的眼神。

        也没有人注意到她离开的方向。

        连着三日,仙实楼都大摆流水全鱼宴,更是只有百姓才能免费品尝,而家中有官职爵位之人,别说是去吃一口,就连那条街都快挤不进去了。

        往日只有权贵来往的仙实楼竟然如此行事,倒叫所有人都想不到,此事甚至传进了长安的皇宫中。

        有人欲追根溯源,唯恐是韦氏乱党余孽作祟,却被相熟之人制止,等他抬头向上看去,才发觉总是慈眉善目、悠哉悠哉的圣人第一次在殿上皱了眉头,就连立在群臣之首的太平公主和太子李隆基都罕见地没有发表什么言论。

        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没想到又过了几日,传出洛神显灵之说。

        据说自全鱼宴后,洛水便有神灵而出,不仅渔船捕鱼时不再有大风大浪,就连走水路的船只都再无祸事,尤其是临近与伊水相交之处,其他地方也比从前太平了许多。

        最受益的莫过渔人,以往并不是次次都能有所收获,现在却落网不失,鱼儿也只只肥美,送进城中更是能卖个好价格。

        如此一来,人人称颂洛水显神,吸引来不少人围观,更有不怕水的随渔船而出,果真风平浪静,虽不至于如履平地,可除非自己往水里跳,再没有什么人意外落水了。

        有人疑心是吃了那河心鱼之肉所致,然而也有其他地方来的船经过此处却无事,更有些纨绔子弟觉得新奇有趣而坐船,依然没有丁点儿问题。

        所有人只顾着在岸边看这稀罕事儿,只有一个例外。

        他似乎完全对这洛神不敢兴趣,反而拉住了才收网的渔人,问道:“不知小郎君你可曾见过一位气度不凡的娘子,约莫三四十的年岁。”

        这渔人正是当初替玄英办事的小子,听了此言一愣,上下打量来人一番道:“最近这儿来了许多人,不少符合你说的,我哪里知道。”

        “我知道你一定见过她,她与所有人都不一样,凡是见过她的人绝不会忘记。”

        “你是她什么人,不会是来寻仇的吧?”这小子近来被围观得长了几分胆子,不再那样畏畏缩缩,可终究碍于见识之浅,看不出来人身份。

        男子笑了,纵然已有了年岁,可仍旧儒雅端方,眉心一点美人痣,不似此间凡俗客。

        “我是她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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