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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仙居院。

        玄英打开窗户,此处正对着九洲池,这倒不像是关押,反而多了几分惬意。就算知道即将等来对她的宣判,玄英也没有什么顾虑,歪着身子就倚在窗边睡了过去。

        谷雨窃寒,东风无力,九洲池的池面又一次泛起了涟漪。

        似乎老天特别喜欢在人们悲伤失意时奉上热泪,不知道是让失意人更失意,还是同情于这对祂而言微不足道的苦难。

        宣判玄英罪名的不是别人,而是如今最受圣宠的安乐公主。

        她穿过连廊,走过石桥,看着卧在窗下的梦中人,却很没有一丝怜惜与爱美的品格。或许不是她对美的认知不够,而是作为如今大唐最耀眼的公主,洛阳最美丽的女郎,李裹儿自然不会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去,把她给我弄醒,是让她来反省己过,不是让她来做梦。”裹儿昂着头,用下巴轻点着示意宫婢。

        宫婢们只知道不能得罪公主,哪里管得了其他,然而刚要上手就见玄英悠悠醒来。

        “安乐?公主万安。”她其实早就听见了声音,却没想到能碰上这位硬茬子。

        “你还有脸在这里睡觉,哼,死到临头了还这么悠哉。”裹儿坐在上首位,居高临下地看着玄英。

        “不知公主前来是有什么要事吩咐?”

        裹儿上下打量她一番,乐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还需要等我说,速速跪下听我宣判。”

        “可是公主并没有带圣人的诏令来。”玄英一语点破,让裹儿有些不悦。

        “陆玄英,你欲谋害太后,在灵前不敬,随便一条就够你死的了,难道不害怕吗?”裹儿走上前与她对视,似乎想从她的眼中找到一丝惊恐。

        她笑着回话:“死,我当然怕,圣人和皇后为了给我定罪,还真是煞费苦心。”

        裹儿以为她只是嘴硬,当即命宫婢侍从将她拿下带去宣政殿,一路上都没有好脸色,跟在一边撑伞的宫婢吓得战战兢兢。

        “你这态度就算去了御前,下场也不会比张易之他们好到哪里去,”裹儿偏过头,眼睛的余光扫了她一眼道,“不过也正常,谁让你本就是二张的同谋,蛊惑太后,玩弄朝政,死不足惜。”

        谁料她突然挣脱开宫人们的钳制,快走两步拦下裹儿问道:“公主这话是何意?”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这也是你的罪名之一,你刚才不是一点儿也不害怕吗?怎么现在紧张起来?”裹儿好奇地看着她,竟然忘了追究她的不敬之罪。

        玄英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行了一礼朝裹儿赔罪道:“奴先行一步,自去宣政殿前领罪。”

        说完,还不等裹儿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跑开了。

        裹儿从未受过这种气,一掌掴在身边的宫婢脸上,把人扇得一个踉跄,恼怒道:“一帮废物,连个人都按不住,让我在这里丢人现眼,还不快去追,追不到就全部拖出去杖责。”

        话音刚落,几个跑得快的就已经冲了出去,只留下几人跟在裹儿身边,全都小心翼翼不敢怠慢。

        等到玄英冲到宣政殿前,就被几个兵士拦了下来,她不欲再冲撞,只好高声喊:“圣人,奴求见圣人,奴求见圣人!”

        随着雨渐渐大起来,仍旧没有人回应。玄英心中焦急,顾不得宫规体统,直接勾过右边的兵士,一个交错换了位置,把他推向其他人,又足尖轻点凌空而起,不想有人挥着横刀砍来,逼得她朝后翻去,还不及落地就飞起一脚踹向面前人的脸,顺便借势向后滑了一段距离,最后踩着赶来拦截她的人的脑袋进了殿。

        招式不算华丽却很实用,起码对付这些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纯属来混资历的小郎君还是绰绰有余。

        进入殿内,还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玄英便已经跪在了李显面前。

        “圣人,卑职失职,竟让这贼人闯了进来,请圣人责罚。”后面跟进来一个兵士跪在玄英身旁,脸上还印着她鞋底的泥花纹。

        李显见状皱眉喝退了他,面露不悦地看向玄英,正待发问就听见外面闹哄哄的,还夹杂着几道劝阻的女声。

        “娘子,娘子!”

        伴着声音奔来的正是李裹儿,她山茶红的裙摆都被雨水溅湿了。一见玄英跪着,连忙跑到李显身边拉着他的手撒娇道:“阿耶,她不听女儿的,竟然甩下我就溜了,你看,为了不辜负阿耶的信任追回她,我的裙子都脏了。”

        “好孩子,别难过,今年最好的丝绢布料我都给你留好了,”李显拍了拍裹儿的手安抚道,“你先去偏殿呆着,阿耶过会儿再来陪你。”

        裹儿看看李显又瞧瞧玄英,一脸的不情愿:“阿耶,你说了要把她关进监牢里的,不会她过会儿求情,你就心软了吧?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要她当你的昭仪。”

        玄英在心中冷笑,李显除了对韦后家人心软外,何曾对旁人心软过。

        等到裹儿退下,他才走到玄英面前审视着她,四目相对,双方都较劲一样不肯退让一步,而在玄英愈发坚定的目光中,他的神色渐渐复杂了起来。

        “你为什么偏要和我作对!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明明旦和太平都与我站在一起,你为什么不肯低头!现在,我才是大唐的天子。”

        “圣人息怒,我从来没有刻意与你作对,从前那些不提也罢,这些年我只是完成则天皇后的任务,替她扫平一切障碍而已。当年我发过誓,在高宗皇帝离开后效忠于则天皇后和这江山社稷。难道不是你们先为难我的吗?就算我接了诏令同意辅佐圣人,难道那些拥戴您的臣子还有韦后他们就会放过我吗?”玄英平静陈述着,到最后闭上了眼睛。

        他深吸几口气,有一瞬间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谬,因为一个错误的开头就导致现在两难的局面,如今再要收手就不能了。

        “那些罪名安乐都告诉你了吧,你不愿意认?”

        “其他都可以认,除了一条,”玄英紧紧盯着李显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没有伙同二张蒙骗太后,没有妖言惑众、祸乱朝纲。”

        听了这话,他的反应倒是和安乐一样,或许所有人都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愿意认下谋杀太后未遂和灵前不敬的污蔑,却不愿认下蒙骗之罪。

        玄英突然笑了起来,让李显觉得自己受到了嘲弄,可她的语气并无不敬:“二张为祸也是在这几年,可我自小出入宫廷,后来又蒙受圣恩在玉清观做皇家女冠这么多年。如果我妖言惑众、蒙骗圣人,追究起来岂不是为二圣抹黑,当朝当代人都未必清楚的事情,落到后世嘴里可还有一句好话。

        “我从不是介意自己名声之人,却不能叫你们误了则天皇后甚至于天皇大帝的名声。已经有了二张,加上我,世人只会深信不疑,道一句女子误国,女主误国!

        “你我之间的旧怨新仇,怎么解决都可以,只求您收回这条罪名,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二圣,为了圣人您自己考虑啊!史书工笔又会如何记载,难道皇后和朝臣为您出主意时就没有考虑到吗?”

        玄英说完又将头贴在地上,静静等候李显的发落,脑海中不由浮现了裴崇道的身影。

        她还没有和他好好道别,本来两人已经约好了日后要再下江南,共赴西域,如今只怕她要食言了。说不定她还会害了他,连累了裴家。

        这一瞬间,玄英有些迷茫,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追求的真相是否重要,曾经坚守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值得,而自己明知已经深陷政治漩涡却不肯出,是否过于自负和草率。

        也许不是她不肯出,而是从一开始陷入就已经出不得了。

        “你想要我怎么做?”李显又变成那个看似憨厚无主见的帝王。

        玄英摇了摇头:“但凭您定夺,反正我也算是对得起二圣的养育和栽培之恩。”

        然而这句话就仿佛是压垮李显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心中突然燃起了无名怒火,觉得眼前的陆玄英格外碍眼,比从前她统领又一坊给远在房州的他和韦香儿下绊子还要碍眼。

        “滚出去,跪在殿外,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起来。”

        “谢圣人隆恩。”

        就这样,玄英从容起身退下,徒留李显看着她挺直的脊背强忍怒火,甚至连面对一向心爱的安乐公主都没有能缓和。

        这一跪就是一夜。

        第二天宵禁刚解除,李旦就来了,这最后一场春雨停在了他见到玄英跪在宣政殿前的时候。

        “真儿,你在这里跪了多久,这一夜的雨,你……”

        “相王殿下,恕我不能起身给您行礼了。”玄英的身体底子还算不错,只是年少时劳累过度,这几年有些头疼的毛病,此时看上去虽然不是特别虚弱,也有三分的病态。

        李旦有心关怀却不敢表露,可一开口又装不下去了:“你这衣裳都湿透了,还有头发里面的水气若是不好好弄,可是要头疼的,我这就去求皇兄。”

        “别,多谢殿下美意,只是这是我与圣人的事,不想连累殿下。”她仰头看着李旦,眼神不是他所想的脆弱,而是不容拒绝的强硬和坚定。

        她似乎从未在人前展现过自己的脆弱,就算有恐怕也只有裴崇道见过。

        “何必如此呢?若你不想做的事情,我不会逼你,我本以为你是愿意和上官昭容一样做个利于社稷之人,所以才和太平商议。早知道你不想,我绝对会阻止皇兄的。”李旦见她油盐不进,有些烦躁,迫切地想表达自己的本意。

        “殿下慎言!”

        经玄英这么一说,李旦倒是恢复过来,与平时一样低头不语,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可过了一会儿又说:“你可以像小时候那样喊我阿兄。”

        无人回应他的话,玄英不会像从前那样跟在他和太平身后喊着“阿兄”、“阿姊”,更不会躲在他身后拉着他的胳膊或袍子。

        时光易逝,岁月不复,一切都回不到从前。

        “殿下,不要只沉浸在过去,人要向前看呐。”玄英说完就转过头不再理会。

        这时,一个年轻的郎君过来,脚下生风,神采奕奕,他的眼神从玄英身上一扫而过,冲着李旦道:“四哥,你今日怎么走得这么急?”

        李旦闻言偷偷瞥了玄英一眼,见她没有反应,心中有些失落,只对着来人摇头:“走吧,三郎。”

        来者原是李旦的三儿子李隆基。

        父子二人往殿内走去,李三郎一本正经地调侃:“四哥前些日子又把那幅画拿出来了,你不让我多看,今日却遇上了。”

        “果真明眸善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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