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坛库 > 女道士今天掉马了吗 >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这其实并不能怪玄英多心,而是她出于本能的反应。

        她当年在选定裴崇道之前自然已经把所有能调查的都查了一遍,也知道他在十八岁那年被还是天后的圣人赞誉为“吾家好儿郎”,又评说“无主可尚,憾事矣”,这两句虽比不上后来他做官时每年的考评,但分量极重。

        是以当年追捧裴崇道的小娘子挤满了长安街头,不亚于那个掷果盈车的潘安。

        同样,也知道了他在永淳二年曾纳过一个侍妾,然而不论是永淳二年还是后面的光宅元年,皇帝、皇太子废立不止,裴炎也牵扯到了几桩大事中,朝堂纷争虽一直都有,可也就是在此有了明显的改变。

        圣人以太后之名把持朝政,各方闻风而动,武家以武承嗣为首更是蠢蠢欲动。

        若说单纳妾不算什么,甚至可以说是玄英在乎裴崇道而过于敏感,可是若真如他所言即将与河东柳氏为姻亲,怎么也不该在这节骨眼纳妾,而把高门贵女拒之门外。

        玄英曾与柳五郎来往密切,他正是河东西眷柳,与那位差点成为裴柳氏的小娘子是同宗同支,可她从未听柳五说起过。

        而且西眷柳屡遭打压,虽仍占据贵族之名,可显然比不上河东裴氏和薛氏。裴家族老却为裴崇道择了这么一位娘子,个中缘由恐怕难为外人道。

        至于那个会惊动族老的小妾,恐怕也颇有来历。

        “她,她叫阿姣,是个孤儿。”裴崇道眉头紧皱,拳头攥得青筋直冒,把玄英看得愣住,他虽看着冷淡,可实在是个好脾性,更不爱计较,竟然会因为自己的侍妾而激动得咬牙切齿起来。

        “难道我说中了?这里确实有什么不对劲的。”

        “没错,你一向聪慧,是我当时太愚钝,遭人蒙骗,竟把贼人引进家门。”即使时隔多年,裴崇道提起她仍忿忿,玄英只好环着他,轻轻拍着后背。

        “对不起,是我不该多问这几句,咱们先回去吧。”她扶起他,准备把马儿叫回来,却被恢复平静的裴崇道按住了肩膀。

        他说:“其实这也没什么说不得,你与我分享了那么多过去的事情,我也希望能……”

        “这不是什么讲究公平的地方,感情里不需要这样的公平,爱侣不就该互相包容吗?我不介意这样,有些伤心事可以过去,而有些不能,你毋须再多说什么。”玄英态度坚决,她已然从裴崇道的话语里听出这个阿姣似乎关系到一些家族秘闻,而且以她的直觉看,定然与那几年的大事脱不了干系。

        甚至这个阿姣还是因为他才被带了回去,这样往伤口上撒盐实非她本意。

        “我只是希望也能与你分享我的过去,就像你曾看到、察觉到的那样,我们是一类人,虽然性格和处事方式全然不同,可是所有的想法、思维甚至对事物判断的条理都无甚差别。而你的假面已经卸下,该到我了,不是吗?”

        玄英茫然地抚摸上自己的脸颊,在心中疑惑,这个假面深入骨髓,真的就已经完全卸下了吗?而他的那张,又能如愿摘下吗?

        裴崇道恢复了在外的冷静端方,他撸起袖子指着胳膊上一道几乎浅得看不清的疤痕道:“以前我的性子真的和成周差不了多少,那时一年在长安和老宅两处跑。这伤是我永淳二年初回去时,为了救下一个被放贷人追得落湖自尽的小娘子而受的,这一刀不深,就是看着可怕些。这也是他们早就预谋好了的,否则这疤未必消得这么干净。”

        “可她是个孤儿,难道也会有人同意与她签订借贷契约?”玄英还是没忍住抚摸上他的伤口处,轻轻一吻道,“就算不深,你也只是肉体凡胎,是会疼的。”

        他看着玄英的侧脸,刚想伸手去触碰,就听她道:“后来,这个阿姣是不是说自己如果还不了钱就会被卖掉,或者说要被关进牢房之类的话?”

        “没错,不过你怎么会知道呢?”

        “拜托,只有街边最不入流的话本故事才会这样安排男女主角相遇好吗?”

        玄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本来以为对方还会更高明点,或者裴崇道当年能和现在这样能耐。谁知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郑重其事道:“不是,她不是。”

        “不是什么?”玄英一脸莫名。

        “她不是话本的女主角,起码不该是我的故事里的,如果要写,也应该是与你的相遇。”裴崇道一本正经说着让她怦然心动的话。

        可是她嘴上却偏要唱反调:“那我想这个话本一定卖得不怎么样,我觉得我自己的人生足够写成一部传奇小说,以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看着语塞的裴崇道,笑出了声:“好了,这个确实可以证明你以前和成周一样。没想到裴相国的侄儿小时候连唐律都没看过,否则怎么会被这给骗过,想来他们也是早就调查过你。且不说这个欠债成立与否,就算是她阿耶欠下后过世,也没有买卖女儿的,以劳务偿还更仅限于男丁。要么扣押房屋田地或者任何可以变卖的家当,再不济还有保人,偏偏有你这个冤大头。如果说小地方的官府与地头蛇勾结也就罢了,在你们裴家老宅那儿,哪个不长眼睛的敢动你?你也有这么蠢的时候啊!”

        如今三十几的裴崇道看当年的自己也和玄英一样,他解释道:“当时哪里能想这么多,总不能见死不救,湖水冰凉,不淹死也冻死,我就让船家去救人,自己与他们说理时被刺伤,给了钱才打发掉。后来她非要跟着我,说双亲已逝,我想她孤苦伶仃一人,便带她回府。”

        玄英似有所感道:“我不该说你蠢,在那种时候你下意识救人又可怜她孤苦,确实良善。况且我知道世家子弟,虽也读各家经典学说,但若无意为官,便不会怎么研习律法,懂个大概即可,这些终究细致了。你和成周都善音律与弈棋,估计学琴棋书画的时间要多些。”

        裴崇道当然知道玄英那只是玩笑话。反正事后他被阿兄骂醒,只能回去发奋苦读,又钻研律法,才有了后来的大理寺裴少卿。

        “本来倒也无碍,这趟回去是该与柳家人正式相谈婚事,哪里知道去岁天后的评语竟传了回去,柳家畏惧,生怕天后觉得自家女郎竟敢与公主比肩,就悔了这事,还命所有人守口如瓶,免得惹祸上身。”

        玄英了悟,这也难怪柳五郎从来不说起有这档子事,西眷柳被圣人打压,一直以来也都没有东眷柳混得好,裴崇道当年之优秀她远在外地亦有所耳闻,柳家自然怕了。

        “但是有更多的世家门阀并不畏惧二圣,我本来清闲自在的日子彻底被破坏了,在长安自不必说,回去了也没好到哪里去,薛家是头一个。或许是出于家族利益考虑,又或者是补偿我本该娶妻,族老们商议便让我先纳了阿姣,这一举动确实让不少贵女放弃。”

        “你们家里人真奇怪,纳妾倒也勉强说得通,可先前与西眷柳联姻并不能带给裴家什么助力,就算其他几房无所谓,可你叔父是相国,说不得你以后会接手他的位子,他能答应吗?”玄英通过坊内记录和自己调查到的情报判断出裴炎是个绝佳的政治家,心胸和气量远不及侄子裴崇道和深受圣人器重的狄国老,她绝不信裴炎能同意几乎可以看作接班人的裴崇道娶个毫无助力甚至拖后腿的柳家娘子。

        “你说得不错,叔父极力反对,他有意让我与陇西李氏或两家崔氏结亲,只是柳氏曾有恩于裴氏,如今要以儿女姻亲来偿还,所以叔父反对也没有用。出了悔亲一事,他比谁都高兴,或许他屡次在圣人面前夸我,也有这一番心思在。”即使裴炎有自己的小心思,可是到底帮助了裴崇道他们家太多,因此他才想搞明白为什么本来在朝堂上如鱼得水的叔父,会冒着被抄家的风险也要谋逆,他到底牵扯进去多少,是自愿的还是被迫?

        “世家大族果然复杂,各个都是人精,恐怕全洛阳只有绮儿与成周心思简单些,”玄英不住慨叹,又有几分庆幸,见裴崇道看向自己,忙补充道,“当然了他们适合做朋友、伙伴,而作为伴侣,我只有你就足矣。”

        两人依偎在一处,并没有说什么情话,而是静静听着远方集市的热闹声。远离世俗,却又与俗世间隔咫尺,触手即是烟火,回身便是安宁。

        身前的火堆快熄灭了,玄英添了几块柴火,随口问道:“先前看你提到阿姣心情不好,我就跳过了没说,其实,她做的事应该与又一坊差不多吧?”

        裴崇道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惊叹于玄英的敏感和直白:“没错,我一直不说也是怕你多心,以为我对你的感情是基于想要借助你的手去抵抗和获得更多这方面的线索。最一开始我是想借着又一坊弄清我叔父的事情,但也仅限于此了。抱歉,如果你生气的话,怎么样都行,只要别离开我,关于我隐瞒……”

        “呆子,你在说什么呢?”玄英扔了根树枝给他,笑道,“我若计较还会和你说吗?你对我的情意是真是假我当然感觉得到,看来你对我还不够了解啊!”

        “不,我只是觉得又一坊对你而言格外重要,不能以常理论之。”他着急解释,衣袍差点被火燎了。

        玄英看着他,眼睛眯成月牙儿:“裴敬之,你才是我的常理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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