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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裴崇道和玄英二人本以为多年索求之事能在今日彻底解开,没想到戒念知道的也有限。

        “我虽然是段家的人,可是最为机密的事情我并没有资格知道,能知道这些已经是破例了,全都是因为觉知的缘故。而且,想必比起听我说,裴二郎更想看到切实的证据吧?否则,我说什么都是白搭。”

        陆裴二人相视一眼,又不得不承认戒念所言非虚,他们确实不会完全相信,口说无凭,证据也能造假,他们只会相信自己思考分析后的结果。

        “你们不相信我师父说的吗?那你们还问那么多,有本事自己查去!”觉知看来已经从刚才的谈话中缓了过来,一门心思维护起多年恩师。

        玄英先前还觉得他可爱得有些傻,现在只觉得是个小烦人精。

        “小孩子,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什么时候说不相信你师父说的话啦?而且,‘合而听之则圣’,你师父究竟教你点什么,连《管子》都没读过。”说到最后,玄英已然把戒念给拖下水,她完全没想过,或者说明知不是人人都需要懂治国治家之策,却还是拿来挤兑人。

        “好了好了,就当他童言无忌,你也算为我出口气,我还得谢过娘子。”裴崇道知道玄英并不是真的介意,只是被戒念吊了胃口后发现名不副实才心有不平,到底二人已合力查了十年,此中不易难为外人诉说。

        “童言无忌?他都十八了,百姓家里八岁的稚子都能帮忙干活了。”玄英说得觉知红了脸。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话并不妥,人家好意帮自己一个大忙,让他能知道亲生耶娘的消息,而且若不是她的师父出手,自己能不能活到现在也未可知。结果他却屡屡插舌,还出言不逊。

        “对不起,刚才是我说错话了。”

        几人翻过此篇不提,却又说回李贤身上。

        “当年徐敬业对外宣称是获了太子李贤的指示才起兵,又说李贤并没有死。后来都传说是他们找了个与李贤相似者,却不知他们所言属实。但是最终清算的时候,确实把这传闻坐实了。”按说戒念并不同情反叛者,只是顾及觉知毕竟是李贤遗子,才没有把话说得特别明白。

        反正李贤不管是死是活,在当时的情况下,他都不可能被承认,谁也说不清是死于战火好些,还是幽闭至死更好。

        而圣人选择把这传闻坐实,也是有她的考量。

        李贤曾为太子,颇得人心,却不满帝后统治而意图推翻朝政,这是重罪,更何况他还用旁人冒充自己假死,再次出现在反叛军的队伍里。不论他究竟是怎么和反叛军搭伙,哪怕是被人强行绑了去,也洗脱不了这个罪名。

        与其让天下人看笑话,嘲笑圣人认不得儿子尸首,母子反目,还不如将计就计。又免得朝堂动荡,外族借乱生事。

        诸如此类种种缘由,才造成了李贤必须在当年死于巴州的结果。

        玄英哪里不明白,她看着懵懂无知,比同龄人要显得瘦弱稚嫩的觉知,还是有些不忍心,几度欲言又止。

        “九娘您想说什么就说吧,不必顾及我。”觉知似乎觉得言语还不够有力,又点点头肯定自己的说辞。

        “刚才前辈问我,我师父有没有说过什么关于光宅元年的事情,我突然想起来。”

        “她说,‘我此生只做过两件后悔事,却都发生在去岁’。当时,她是临别时与我说的,去岁,便是指光宅元年了。”

        玄英稍作解释,又预备继续。而戒念显然知道她要说什么,怕阻止不及,只能喝到:

        “阿九,不可!”

        这话绝不能给觉知听到,戒念从不给他读什么《尚书》、《管子》和历代名家典籍,甚至连《论语》都教得七零八落,这似乎没什么,毕竟他只是个小沙弥。可联系他的真实身份,这样是彻底断送了他的前程。

        此前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可如今玄英就要点破,这样对谁都无比残忍。

        是赤-裸裸,血淋淋的残忍。

        气氛一时僵住,聪慧如裴崇道已经想得七七八八了,但是他却和戒念持相反态度,况且不论如何,他总是支持玄英的一切决定。

        “前辈,何必着急呢,我先前说过觉知这孩子心思纯善,他不会想那么多,您毕竟养育了他十八年,我娘子的师父又救他于水火,方才他维护您,又知错就改,您已经把他教得很好了。”他不仅在陈述事实,同时也在提醒觉知。

        戒念见对面三人显然统一立场,只能同意了,但是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我一直弄不懂究竟什么是师父都后悔的事情,后悔到要在那样好的年华放弃中原的一切前往西域。要知道,又一坊的财富数不胜数,或许不仅仅该叫‘又一坊’,这些暂且不提。今日我总算想明白了。

        “明明是从师父开始,令我们全坊上下以圣人之命为先,她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偷了有谋反之名的太子李贤,甚至还把李贤之子也保了下来,我不得不怀疑您所说的难产是否确有其事。要知道,虽然以她的本事带一个人或者两个人都没什么区别,可是为什么,她为什么会听李贤的话。

        “奇怪吗?她对我们所有人要求都非常严苛,而且是一个言出必践的人。这样一个人不会轻易违背自己定下的规矩,除非,是有人让她这么做。当时天皇大帝1刚去世不久,文明元年八月十一葬于乾陵。

        “而我之所以是继任者,师父告诉我,是天皇大帝临终前吩咐的。所以,要么是天皇,要么是天后,也就是当今圣人,总之确实有人让她这么做,她才把李贤和婴儿救了出来。可她没想到,她救出来的人,她以为的圣人至亲,却再一次牵涉到一桩反对当时统治者的案子。

        “我猜,这是她后悔的事吧?不过,有些地方我还没想通,如果能见到师父她老人家当面问问就好了,可惜西域那么大,她比我更擅长隐藏。”玄英说到最后已然忘我,全然不顾在场还有别人,直接倒在裴崇道怀里按着太阳穴。

        这是她积年的毛病了,十六岁起接手过又一坊后便总是没日没夜地操劳着,卷帙浩繁,她需要抽丝剥茧,短短两年便成为圣人不可或缺的密臣,自然不仅仅靠年少时出入宫闱之情。

        即使学习能力强悍,又记忆力超群,她也只是一个人。

        而是人,就必定会累。

        裴崇道疼惜她,任由她这么躺着,又代劳替她按摩。在他眼里,什么觉知、戒念,还是李贤、二圣,都比不上玄英的地位。

        他只疼她、爱她、怜她一人。

        所以即使旁边的觉知面色惨白,他也顾不上。而觉知自然有自己的师父安抚。

        “好孩子,你别多想,起码你的阿耶是希望和你在一起的,他求了玉狐狸把你阿娘也带出来,就是为了你呀。我一直不愿意多说,就是怕你转不过弯来,你怎么会是没人要的孩子呢?况且阿九说的本就是推测,谁说她说的一定是对的呢?先前不也猜错了那么多,总有她遗漏的地方,她毕竟是个人,不是无所不能的仙人。”

        “我、我……”觉知本就不善言辞,又天真得几近愚蠢,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戒念破天荒地把他揽在怀里道:“觉知,你这名字就是你阿耶起的,梁武帝的《会三教诗》中有‘苦集始觉知’,佛教中也有‘苦集灭道’,你以为你是从了‘觉字辈’才叫觉知,却不知道你阿耶的良苦用心。他还叫我们在你十八岁之前为你剃度出家,让你好好感悟修行。”

        话未说完,觉知就哭成泪人,他缩在戒念怀中,肩膀不住抖动,真是可怜极了。

        然而玄英和裴崇道才不会相信,甚至一个字都没有信。

        且不说李唐历来以道教为尊,圣人升佛于道之前的时候,李贤早就死透了,而他的兄弟姊妹和父辈、祖父辈都是信奉道教之人,连圣人自己都曾极为宠爱身为女冠的玄英,他怎么可能有这番嘱托。

        要玄英来说,赶在他十八岁前剃度,无非是怕有今日。在得知了他们二人在扬州定居之后,恐怕戒念就已经开始想对策。这倒不是为了防与段家交好的又一坊前任坊主、玉狐狸的徒弟,而是怕觉知少不经事,觉得自己身为李唐宗室,又是先太子之子而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为了以防万一,先叫他出家,然后再慢慢教化。

        “戒念,戒念,戒掉的是谁的念?我师父把觉知托付给段家,段老先生又请了这位前辈照顾,实在是用心良苦。这样看来,觉知确实不是个没人要的孩子,他比他以为的要更加幸福些。”玄英拉低裴崇道的衣襟,背身与他咬耳朵。

        裴崇道也赞同玄英的想法,两人都决定不把真相说出来,而这种善意的谎言有时确实不可或缺。

        “还是挺羡慕他的,我可从来没被师父这样照料。”玄英收回看觉知的目光,落寞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揉揉她的脑袋安抚。

        等觉知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些,有些话还是必须得问清楚,不论是玄英还是戒念,都不想今后再出变故。

        “小觉知,你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今后你有想过做什么吗?要不要同我离开这里,在扬州城里住一段时间,再去京城见见你祖母和姑姑?”

        觉知丝毫没有犹豫地摇头道:“我已经习惯了住在这里,山里清苦,却自由,我也只想和师父在一起。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却知道尊师重道,我不可能把师父丢下。你说的那些我确实好奇,但是也仅限于此,祖母和姑姑从来不知道有我这个人,耶娘期待我的降生,其他人不一定。”

        也许是经历了今天的种种而有所顿悟,到底是李贤的儿子,又是二圣的亲孙子,就算大字都识不全,可该懂的道理还是懂。

        三人听此都安了心,戒念更是感动不已,亦有心把他的教学提上日程。

        陆裴二人准备告辞,玄英转身看了眼墙上的大字,笑赞:“‘宁静致远’,确实该如此,前辈莫要再送了,我们自行下山即可。”

        戒念还是带着觉知把他们送下了山,临别时,他想了想还是提点了几句:

        “关于裴相国之事,我们先生知道得更多些,且听说玉狐狸留下不少情报藏在某处。希望你们得偿所愿。”

        “后会无期。”

        “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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