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七章
因为被免了宰相一职，让武承嗣气恼了许久，又逐一排查可疑的对象，他可不相信圣人那理由。以往他跋扈惯了也没有被苛责，怎么如今就揪着这点小事儿不放。
因为圣人刻意迟了些日子才封了李昭德，而朝中每日之事繁多，武承嗣虽有心却无力，只能命人暗中查探，自己也低调了两三个月。
都说侄儿像姑姑，作为武则天的侄子，武承嗣在某些方面实在与她十成十的像，比如对于权势的追逐，比如对于美人的追逐。
武则天好美色，不仅是为了黄赤之道，而是她本就欣赏美人，不论男女。这个美也不局限于外貌，若是某一方面极具才能，便是颜色稍欠缺，也可以算是美。
可惜，武承嗣也许是因为男女差异问题，又或者是眼界局限，他喜欢的美人就是字面意义上的。
所以，他曾邀请陆玄英去他府上，结果没有能让美人展颜，反而结了怨。后来也在茶楼欣赏过巧娘歌舞，可到底只是与玄英有几分相似，见了正品之才情美貌，哪里能愿意接受仿品呢？
也有兄弟劝他不要执着，可是他自诩是圣人宠爱的侄儿，又早早对太子之位有所图谋，自然觉得天底下合该将最好的奉给自己，根本看不上巧娘。
若是这话被巧娘知道，恐怕也要被骂个狗血淋头，她虽然是有几分像，但到底也是一个独立的人，被当作替代品还被如此贬低，是泥人都受不了。况且，哪里规定女子就要依附男儿呢，她巧娘也看不上武承嗣这种莽夫。
可即便是这样，武承嗣也会借口喝茶与朋友兄弟们相约巧娘所在的茶楼，只为看看她的舞蹈，听听她的声音。脑中总是代成陆玄英的模样，如此才好受些。
他不懂这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求而不得才最珍贵？因为只有陆玄英敢当面狠狠甩他脸子？因为他的身份，即便知道他府上姬妾众多，可也有不少小娘子妄想着凭借自己的年轻貌美而成为人上人。他倒是也来者不拒，只是随意耍弄几日就没了兴致，到底是些乡野女子，既没有千金小姐的贵气，又没有宫廷女官的傲气，连玄英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是相思又非相思，总是折磨人，成为了一种深深的执念。很难说他为难裴崇道是不是因为玄英之故。
近来，京中盛传左司郎中乔知之家中有一如花婢子，生得仿佛仙娥下凡，有与国色争香之貌，乌发浓密茂盛，被她巧手梳成最时兴的发髻，面如珠玉白，唇似杜鹃红。身段姣好波澜起，腰肢翩翩不盈握。
前阵子乔知之家小宴，虽然去的人不多，可众人都见到了这位美貌的婢子，她能歌善舞，在宴饮时为众人助兴。
本来倒也没有很夸张，可不知怎么的，传着传着就成了这婢子所舞的是昔日神都第一女冠陆玄英所作之舞——飞天玄女舞。
这飞天玄女舞仅现世过一次，实在是叫人过目难忘，久久不能平静。有画师曾历经数月想画下玄英的姿态，却无不失败，可纵然是失败品，也被人争相传阅，足以见得她当年有多受欢迎。
而武承嗣也有幸见过那画师大作。
也就是那几幅画，让他生出了请玄英去府上跳舞的念头，头几次未能成功将帖子递上，后来好不容易玄英答应了，却只与他谈经论道，半点不提当年。
他这种极没有耐心之人也没有造次，主要还是看在玄英背靠圣人，轻易动不得。
也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的时候，玄英先没了耐心，两人有了口角之争，甚至差点动起手来，具体经过没有人知道，当年武府上所有下人都被武承嗣或毒哑或打杀了。因为一切都是秘密执行，他自以为瞒得很好。
可是，在又一坊的严格监控之下，整个帝国都在圣人的掌控之中，哪里又有秘密呢？不过因为这事儿多少涉及到玄英本人，所以被绿绕秘密隐瞒了下来，这些年来，都没有告诉玄英，唯恐她自责难过。
这武承嗣与玄英的交集后来就被她单方面斩断了。
如今，又有一位据说能复刻出玄英当年舞姿的人出现，还是个被许多人认证的大美人，武承嗣沉寂已久的心，再一次狂跳起来。
这一次，他绝不能让她逃走，他要得到她。
不计一切代价，得到她。
玉清观内。
因为玄英酿的桂花露成了，所以邀请了崔绮儿、萧成周和裴崇道都来观里品尝。
“这全是我亲自调制，你们都帮我试试看，若是好的话，我就让人照着方子做，然后去江月楼售卖。”玄英举起面前的杯盏与众人一一示意。
“好呀，拿我们试错，事后你还赚钱，怎么算我们都是亏的。”绮儿不满道。
“就是，玄英姐姐，你要是答应以后让我去你的江月楼免费喝，我就认真给你提建议。”萧成周也附和绮儿的话。
玄英看向裴崇道，见他似乎也有话说，先开口凉凉道：“怎么，裴郎也要向着他们说话吗？”
裴崇道摇摇头：“没有，我想和十八娘与成周说，九娘既然辛苦亲自劳动，已是极为看重我们，那些客人又哪有这样的福气，怎么样我们都是赚的。是为朋友情谊，也为这精心之作。”说罢，他举杯示意后将桂花露饮下。
入口甘甜却不腻，有桂花的芬芳，清淡优雅，似乎还加了一些其他花叶混合而成。
“如何？”见裴崇道喝了，玄英眨巴着眼睛，亮亮的，即便有眼头那两个红点，也只觉得她行为可爱，不见媚色。
“极好，我很爱这口味，甜度适宜，只是，”裴崇道点点头，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只是，若是拿出去售卖，恐怕洛阳的食客们还是更爱甜一些的，若是加一点蜂蜜，恐怕能吸引更多人。”
听他说完，玄英若有所思，她请他们来品尝本来也没打算真的问出些什么，可既然裴崇道说的有几分道理，她也决定采纳，这样也能借口调制桂花露而请他过来，两全其美的办法。
“裴二，你这舌头可以啊！你要不说，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可你一说加蜂蜜，有道理，有道理！”成周饮下后细细品味一番，极大赞同了裴崇道的话，不过他本人爱甜，却更爱酒，恐怕在饮用酒水方面还是会选择酒。
玄英见绮儿饮后也赞同裴崇道所言，便更坚定了以后有什么都要拉着他来品鉴一番的念头，不过倒不是为其他，而是因为裴崇道与自己的口味极为相近，先前品茗，如今饮露，她难得遇到这样的知己，哪怕不喝酒也极妙。
“好了，好了，今日大家都这么齐，不如咱们来对弈吧！”绮儿示意绿缨取来玄英的羊脂玉棋子和棋盘，左看看，右瞅瞅，盯着裴崇道他们快盯出朵花儿来。
可惜，出了萧成周附和两句，玄英和裴崇道根本没有搭腔的意思。
“喂，你们干嘛呀！小两口这么一致，欺负我孤家寡人？”绮儿撅嘴，赌气道。
玄英看出绮儿并没有真的生气，便指了指萧成周道：“有成周陪你，还不够呢？”
萧成周难得机灵一回，看出玄英似乎有话要与裴崇道讲，便拉着绮儿到一边对弈，留他们两个在亭中。
玄英看向正在下棋的成周与绮儿，只觉得虽然历经千辛，可友人能这样开怀便无憾。
“在想什么？”裴崇道低头看向玄英，见她少见的有些伤神，便询问道。
“在想这样美好的时光，还能有几时。”她的声音略低，哑哑的，有种别样的迷人。
“是啊，如今的局势一再变化，也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我倒是清闲自在起来，”裴崇道有些感慨，他自出狱后一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面对玄英这个算是救出了自己的人，也有种道不明的复杂感觉，“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当初进宫为我求情。”
“你觉得是我救了你？也许我只是去撇清关系。”玄英回头，眼神戏谑。
“那样更好不过了，既说明我们并不如传闻中那样，照样解救我于来俊臣的魔窟。”裴崇道提起来俊臣，脸上倒是没了笑意，他能感觉到来俊臣伺机报复自己的心思，若不是狱中有狄仁杰，外边又有玄英，恐怕他没那么容易脱身。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你的这声谢谢我就收下了。”玄英郑重道，她才不要做好事不留名，那样有什么意义，只有获得足够的筹码，才能在今后走得更远。
她想起在圣人面前的那番话，可看着近在咫尺的裴崇道，心中纠结万分，但这并不是一道选择题，没有对立面，更没有标准答案。若是以前，她会坚定自己的内心以圣人的训诫和江山为先，可是在一次次的怀疑自我中，她有了退缩的念头。即便一闪而过，也让她的良心受到谴责，明明自己应该问心无愧，应该永远是对的那个，可是，莫名觉得裴崇道所虑也不是没道理……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株草，普通、不起眼，却是富有生机的颜色，蓬勃而旺盛，久看又有那么点可爱与可怜，任人掌握在手心。
“先前我送你的可是花，如今你要回这么一株不知名的草儿吗？”玄英抬头看向裴崇道，一副自己亏大了的模样。
“以前只觉得你像牡丹，现在觉得还是蒲草更适合你，有韧劲，有生命力，可以长在任何地方却不突兀。”裴崇道掸去了草根部的些许泥土。
“长在哪里都可以？那这里也可以吗？”
玄英用食指狠狠戳了戳他的心房，成功让某人的心跳加速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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