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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这话说得不太客气,虽然没有明晃晃的折辱,可讽刺之味甚浓,不仅贬低了陆玄英的身份,更是不将她当一个人看,似乎只是他人的附庸,柜子中的珍宝。

        见裴崇道不答腔,反倒是莫九郎要开口打抱不平,韦元明连忙截下话头,叫莫九有心帮忙却插不上嘴。

        “裴兄啊,今日我本也想请陆女冠来做客,只可惜,她一早就去了尚书家二郎的马球会。不过若是她来了,那我这些舞姬也没有出场的必要了。”韦元明盯着裴崇道身边那个舞姬道。

        “就是,若是陆女冠来,主人和裴少卿哪里还顾得上奴呢?”说罢,她举起酒杯就送到裴崇道口边,却被拒绝了。

        韦元明似乎看够了乐子:“好了,英娘,还不退下。”

        正当她要依言退下,脚下却不知道踩了什么,杯中的酒全泼在裴崇道身上,还不等韦元明发火,裴崇道见英娘瑟瑟发抖的模样,开口解了围:“韦郎君莫怪,裴某有些醉意,不小心弄脏了衣袍,想借贵府厢房收拾一下。”

        “也好,让英娘陪着,算是赎罪了。”韦元明瞪了英娘一眼,恨她搞砸了晚宴。

        到了外间,英娘松了口气,忙不迭道:“多谢裴少卿,英娘……”

        “娘子不用道谢,裴某只是想出来散散酒气。”裴崇道依然冷面冷心的模样,对美人无动于衷。

        随着英娘换好了衣服,裴崇道见她还是有些害怕的样子,不禁侧目,可是并没有施舍多余的好奇心:“辛苦带路了,这池子修得很好,裴某想独自在园中转转,烦请娘子告知韦郎君。”

        英娘看了他两眼,似乎有些挣扎,可想想还是告退了。

        月上枝头,行至游廊,裴崇道望着水中倒影陷入了沉思。

        这一天变化太多,从得知李思安的死讯到莫九郎透露给自己的秘闻,还有被韦家强行拉来作客,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早上匆忙,都没有来得及和陆女冠告罪,自己一次次失约于人,实在不堪,只希望她千万不要怪罪。

        可既然来了韦宅,不如想法子去探查一番,也好印证他心中所想。

        正要行动,就见前面一黑影飘然而过,身影甚是熟悉,可他不敢确认,生怕是自己的幻觉。于是就急忙跟上,可那影子行得太快,一个转弯就不见了。

        会是她吗?

        自上次一别,已近半月,仿佛过了几个春秋。

        他以为他们也可算是并肩的伙伴、知己,却了无音信。若不是那块玉片还在他书房的锦盒中放着,只怕真是南柯一梦。

        他还有好多话想要告诉她,比如李思安的死亡,他们兄弟父子之间的复杂立场纠葛,比如韦家异动频频和李家玉片的推断。

        又比如……他听取了她的建议,再未饮酒。

        可惜了,跟丢了,便是脑中翻腾千言万语都已无用。

        正准备转身时,他心中一动,似有所感。一回头,果然身后站了一人,头戴罗刹鬼假面,身着藏青色夜行衣,无声无息。

        “你,”裴崇道顿了顿,却觉得有些奇怪,上下扫了两眼,皱眉道,“你不是俏罗刹,你是谁,为何冒充她?”说罢,他向后退了两步,不想那人也顺势向前,直把他逼到柱子边。

        “我就是俏罗刹,一直都是。”一样的雌雄莫辨的声音,可在裴崇道听来,音调和重音略有不同。

        “不,你不是,告诉我她在哪儿,你顶替她,是她遇到危险了吗?”确认对方没有恶意后,裴崇道也稍稍松了口气,可一想到她未曾出面的原因,心里又是一紧。

        那人不再看他,转身就走,只是步伐较慢,显然是为了等他跟上。

        在韦宅中兜兜转转许久,玄英发现了韦元明书房的暗格。再凭借经验多番尝试后,她终于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是一件经过缝补的小女孩的衣服。

        可是韦元明和妻子李氏没有孩子,家中几房姬妾也都没有生育,在又一坊的档案中,韦元明似乎有隐疾,曾偷偷求医,甚至吃过丹药都不曾见效,李氏为了宽慰他甚至想做主过继个孩子来。

        所以这衣服一定不一般。

        料子摸上去极好,像是御用之品,可偏偏是由大人旧衣服改成的,而上面缝补的针线和补丁却是普通人家的家用。

        这让她想到了庐陵王幼女李裹儿,情报上说,李裹儿曾携带衣物多次去往一家饼店。

        玄英立刻拆开来看,果然发现衣服夹层中塞有花纹复杂的布条,有些像古老的图腾。

        “哼,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也学起‘衣带诏’这招。”

        因为一时半刻也无法解出谜题,又不能将东西带走,玄英只好里外都仔仔细细看过一遍,连针线走法、疏密都没放过,确认将所有都刻在脑子里,才用暗器袋中的银针将衣服按照先前的样子缝好。

        正准备放进暗格,就听到外面有动静,似乎有人朝书房处来。玄英不敢大意,屏息按原样放好,又吊回房梁上。

        外面火光炙热,似乎是有许多人拿着火把搜寻,这样就更不能随意走动了。

        听了一会儿壁角,玄英才搞明白,原来是裴崇道离席更衣后未曾出现,韦元明不放心,就加派人手在全府上下搜寻,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

        下人们口中,韦元明是担忧裴少卿的安危,毕竟吃了酒,又是十月的夜晚,若是受了风寒就不妙了。

        可玄英知道,若是裴崇道真的受了风寒或者失足落水,怕才是遂了某人的心意,只怕其中有人浑水摸鱼,借机下手。

        等人离了这片,她才翻出去,寻了片林子藏匿身形,又模仿飞禽的叫声念了一段暗号。这是在告诉同在府中的绿绋,让她带着裴崇道快点走。

        暗号只有又一坊中地位较高的人才听得懂,也是为了防止能力不够或者意志不坚的低层被抓住泄露机密。

        “你不能留在这里,外面开始搜人,你赶紧和我走,不然回头就来不及了。”绿绋没有摘下假面,还是装成俏罗刹的样子。

        “我们分头走,我不能拖累你。”经过这几炷香||功夫的相处,裴崇道多少也了解她一些,想着分开走或许更好。

        “跟我走,这是命令。”绿绋说的命令指的是坊主下令,而裴崇道则理解错了,不过他并没有计较,反而好言相劝。

        可是绿绋并不领情,要不是因为带着个无知觉的成年男子实在费力,甚至恨不得敲晕他直接带走。毕竟她也不像玄英那样武艺高强,只是胜在身法了得兼善于隐匿。

        “你不是想知道她在哪儿吗?和我走,你就能知道。”眼看威逼不成,她只能利诱。

        裴崇道又看了眼这假面和薄纱后的眼睛,心道到底不是她,很多事情也没有办法详说,为了心中的计划和事情的真相,恐怕只能暂时放弃和她见面。

        虽然他心里也怀疑,就算自己跟面前人走了,恐怕最终也只是被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未必真的可以见到“俏俏”。

        “你告诉她,我会找到她的。”话音刚落,他就纵身跳入池水中,嘴里还嚷嚷着“玄英、玄英”。

        而绿绋自他一落水就藏了起来,这里闹出的动静太大,很快就会有人来,而她也得在坊主不在期间看好了,免得某人作没了自己的小命。她倒是不关心裴崇道的死活,可这人是坊主目前重要的棋子之一,还不能轻易放弃。

        不然,不仅坊主要怪罪自己,圣人更是会惩罚,偏偏坊主还每每请愿代她们受过,这让绿绋打心眼儿里不愿因自己办事不利给玄英添堵。

        想到这里,她不免又狠狠剜了一眼水中故意挣扎的某人,只恨刚才不是自己踹他下的水。

        眼看有一小队人来了此处,绿绋也将自己同黑夜融为一体,为了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她只能出去后再联系玄英告知情况。

        “裴少卿,您怎么会落水呢?”

        “玄英,我刚看见玄英了,她人呢!”

        “您醉了。”

        因为裴崇道跳入水中引开众人,玄英也没有躲很久就离开了。

        等她听完绿绋的汇报,心里有几分复杂。原也没想到裴崇道能够在夜晚将她与绿绋分辨出来,甚至还言之凿凿要找到自己。

        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而跳水,他都暂时将府内人目光吸引过去,而且也算是身体力行地为自己与他的传闻加上一重真实性,怎么样都是帮了自己。

        可是,这也未免过于执拗,不仅不听人劝告,还妄图留在韦宅内。她当然知道这人的心思,想要借机查找出更多有用的东西,毕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是就目前看来,韦氏的嫌疑是板上钉钉,如果对方破罐子破摔,那以他的能力又如何自保呢?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样就算能查到真相,也很容易惹来一身骚。

        玄英摇摇头,合上眼睛休息,可是不停敲击案面的手指还是暴露了她内心一些不愿认清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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