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丧门星 1

　　天儿沉闷依旧，只是已经放晴了。晴蓝的天空漂浮着些许白云，偶尔夹杂了一片乌云。远远地，竟然还浮现了些许彩虹。念奴娇就暂时坐在了账房，写好了一张张条子，批了银子安排下去。这一场丧事，来得太突然。

　　念奴娇正估算着打井需要的人手和工钱，门口忽然响起一声悠悠的声音，“媳妇儿。”

　　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小的身板儿，不是别人，正是律千恩。念奴娇微笑着，道，“千恩，你怎么来了。”

　　此刻的律千恩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手里拿着红玛瑙项链，绽出一个开心的笑，然后蹦跶着从门板后面钻了进来，甜甜的笑着看着念奴娇，说道，“我穿了好多遍，终于穿好了。这一次我还拽了几遍，保证不会再断了。”律千恩说着，两个小爪子抓着项链使劲儿拽了拽。

　　念奴娇只牵强的挤出一个笑，将律千恩抱到膝盖上来，律千恩抓着项链挂到念奴娇的脖子上，然后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念奴娇，喃喃道，“红红的水灵得很，媳妇儿戴着很好看。九松哥哥说，过几日将这链子带到庙里去，刻上你的生辰和名字，再教那和尚给你开个光，以后这就是专门庇佑你平安的物什了。”律千恩说着，便笑了，笑得很开心。

　　律千恩笑的时候，会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洁白的牙齿更衬得他的笑很干净。

　　念奴娇看着这笑容纯净的孩童的脸，不知怎的，心口像是梗塞了一块大石头一样，不知该怎么跟他开口。

　　棉絮卡嗓，念奴娇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念奴娇咳嗽了两声，才道，“千恩，我有一事要说与你听，你万万要撑住，莫太激动才是。”

　　软绵绵的小手搭载念奴娇的肩上，暖暖的，念奴娇感受到这暖暖的温度，只觉得更难受了，“你爹爹，今儿个上午出门，遭了雷雨，殁了……”

　　念奴娇说着，眼睛都不敢直视律千恩，只低低的垂下眸子，神情哀伤。

　　律千恩只觉得当头棒喝，傻了一般的看着念奴娇，颤抖着声音问道，“媳妇儿，你是跟我开玩笑吧，爹爹今儿个早上还好好儿的……”

　　那一刹那，念奴娇甚至希望死的是她自己而不是这个七岁孩子的爹爹。念奴娇微微抬起眸子看着律千恩的眼睛，那目光太炙热让她不敢直视，“没有，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今儿个一直在这账房里不动，就是安排你爹爹的丧事。”

　　说着，念奴娇指了指前头可以看见的一扇小侧门，“你看，那儿都已经挂着白灯笼了……”

　　律千恩顺着念奴娇手指的方向看去，呆愣愣的看了那白灯笼许久，然后猛然反应过来一样，像是泥鳅一样的挣扎起来，“不，不……媳妇儿你是骗我的，你一定是骗我的……我爹爹怎么可能死，不会的，不是这样的……”

　　念奴娇死死地拽住律千恩，生怕他此刻会想不通而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来，“千恩，千恩，你冷静点儿，先听我说……”

　　在念奴娇的死死拖拽之下，律千恩才目光呆滞的看着念奴娇，浑身上下的骨头像是散了一般，软塌塌的，脖子都往一边歪着。念奴娇努力忍着眼里的泪水，认真的表情看着律千恩，道，“人皆免不了一死，你爹爹生前是个好人，现在定然是登了极乐世界的。千恩，你我皆免不了化为泥土的命，你爹爹只不过早先一步踏上了这条路而已。”

　　律千恩依旧是死鱼一样的，浑身散架的姿态，任由念奴娇摆布，目光呆滞着，明澈的颜色褪去了光彩，只剩下空洞。

　　看到这个样子的律千恩，念奴娇是彻底的慌了神儿，之前再怎么忍着眼泪，现在都忍不住决堤了。念奴娇死死地抓着律千恩的肩膀，使劲儿晃着，喊道，“千恩，你别这样，你不要吓我。”

　　只有偶尔眨一下眼睛，才能知道律千恩是个活人，他此刻的形态，实在是和死了无异了。

　　念奴娇摸着律千恩的小脑瓜儿，无奈、悲恸、同情、揪心的感觉蜂拥而至，念奴娇努力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嗦了嗦堵塞的鼻子，喃喃道，“千恩，不管怎么样，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千恩，天没有塌下来，就算塌下来，我也帮你撑着啊……”

　　念奴娇说这一段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着的腔调。终于，在念奴娇说完这句话之后，律千恩的手动了动，猛然翻了个白眼，然后彻底昏厥过去。

　　这一次，念奴娇没有像之前那么慌张。她的身边，已经无人可以依靠了，她不坚强，那就再也没人替她坚强的了。从小到大，她几乎都是这样过来的，那么无论如何，这一次也要这样支撑下去。

　　抱着小小的人儿快步回了自己房间，再叫了释九松过来，交待释九松去请大夫回来，并且一定要好好儿的看着律千恩。“九松大哥，千恩就暂且交托给你了。”念奴娇说着，摘下脖子上的项链来，塞到律千恩的怀里。

　　释九松看着念奴娇此刻的模样，揪心无比。

　　念奴娇看着律千恩此刻的模样，揪心无比。

　　回过神来，念奴娇深深地给释九松鞠了一躬，道，“我知道我此刻该陪在千恩的身边，但是此刻还有律府等着我去支撑，还请九松大哥多多替我担待着千恩了。”

　　释九松扶起念奴娇，道，“少夫人和少爷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请少夫人安心去做事吧。少爷醒来，我就会立刻去通知你的。少爷只是受了太大刺激，一时昏厥过去了而已，并无大碍的。这样的感情，我也有过，就是在我看到我们寺内众僧侣无一幸免的去世的时候。少夫人……”

　　释九松还没说完，阿莱就急急忙忙的闯了进来，急啄啄道，“少夫人，了不得了，请去抬老爷回来的人死活不肯开工了，言是老爷是遭了天谴天打雷劈，他们都不愿意去将老爷请回来。”

　　念奴娇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痛惜，回眸看了释九松和律千恩一眼，准备说些什么，但释九松已经双手合十开了口，“少夫人且无罢，我会好好儿照顾少爷的。”

　　念奴娇点头示谢，然后跟着阿莱出了门，顺带再去账房多取了些银子。阿莱早已经雇好了轿子在门口等着了，念奴娇匆匆然踏上轿子，紧赶慢赶的朝南村口儿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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