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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2


  此时,慧竹有一种说不出的欣慰感。就象在茫茫黑夜里,走在鬼火憧憧的坟地,正陷入无边的恐怖中,忽然看到前边不远有人举着一盏明亮的灯。

  紧张的心情松弛下来了。前途,并非一个可怕的无底深渊,似乎还有野草、还有山花、还有阳光……

  可是,坐在秦伟身边又感觉有点局促不安,她非常害怕秦伟提起往事来,就象受了重伤后,刚结上一层薄薄的痴儿,她不想揭开一点点,那太痛苦了。

  幸好,秦伟只宇不提往事,两人就象从未发生过任何特殊关系的一对普通老同学,今天邂逅相遇,共同踏上同一行程,彼此都有一种严肃的信任感。

  火车在坦平的轨道上隆隆滚过。本是单调的旅途生活,显得不单调了。尽管秦伟沉默寡言,但他坐在这儿本身对慧竹就是一个慰籍。

  经过两天一宿的行程,列车开进广袤的原野。现在正是锦秋如画的季节。秋风把大草原吹得金黄金黄。高粱举着一束束火炬,迎着太阳燃烧玉米咧开大嘴在开怀大笑,豆荚拎出它们的小铃铛,不停地摇晃另外还有成群的牛羊在那儿奔跑。看到这情景,慧竹的神情为之一振,不由赞美地说:好一派丰收景象!

  这可是无数汗水换来的,秦伟接口说,我想他们不是念语录念出来的,也不是停课闹革命闹出来的。幸亏农民们的革命性不如我们北京那帮人足,否则,咱们可得饿着肚皮去夺权了。

  你说话注意点。慧竹低声提醒他电你不会打我的小报告吧!秦伟微微一笑。暂时还没学会。慧竹也对他莞尔一笑,突然,她扶着车窗站了起来,惊异地问:前边是什么地方?

  原来列车进入一个景象一新的所在:与铁轨平行的是一条长长的河流,两岸绿柳成行,秋禾親香;远处,一岭岭山脉起伏,山上林木参差,斑瀨多彩。秦伟不由自豪地答道:

  这就是我亲爱的家乡。

  啊,你的家乡太美了!慧竹赞叹地说。

  一对流放到这儿还委屈吗?

  姑娘多少天来,第一次开心地笑了。甜甜的两个酒涡,装满了意想不到的欢愉。她轻轻地说了一句:

  塞翁失马,安知非搞!

  富兰屯是个多民族聚居的小镇。一条小河从镇中心穿流而过。河水清可见底,大大小小的鹅卵石,铺出了河床的斑驳图案。从大兴安岭流下来的山泉,带着清冽的芳香,滋润着两岸垂柳白杨,滋养着溪流中的鳌花、红鲤、白鲢……兄弟民族同胞,用巧手砌成刀裁般的石岸,每隔凡步,便可拾级上下。人们称它叫秀水河。镇西边,大兴安岭的一条余脉隆起在河岸上。山上林木参差,山花烂漫,飞禽云集,怪兽出没。人们称它为东秀山。现在正是秋意浓郁的时候,到处秋菊似锦,霜叶如火;远远望去,花团锦簇,如一个盛装少妇,卖弄自己的风流。刚下火车的慧竹随着秦伟边走边看,不时地为途中的景象所吸引。秦伟不得不随时提醒她:

  快走吧,以后管你看个够一他们先到了秦伟的家里。这儿却使慧竹失望了。低矮的土墙上,覆盖着一层黑枯的稻草;房门由几块未加油漆的木板拼成,用高粱桔围成的脘墙,有几处匍匐在地。这是什么家呀?慧竹正凝想间,从房门里走出一个头发枯萎,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她穿一件缀满补丁的蒙古式长袍。秦伟走上前说凡句慧竹听不懂的话,只见老人频频点头。然后,秦伟便向慧竹说:

  这是我母亲!

  慧竹对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尊敬地叫了声!

  伯母!

  老人迅速地打量慧竹一眼,脸上的皱纹摘时舒展开了,它眉目含笑地说:

  好,好。别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随后,三人便进入室内。

  室内窄小而拥挤,被那破旧的衣物塞得满满的。老人忙不迭地为慧竹搬了个木墩儿,又找件旧棉衣垫上,才让慧竹去坐。她的心顿时收紧了,就象这拥挤的房间那样没有空儿。她有些艰难地想,这难道就是那个棒实的小伙子生长的地方?

  老人没再说什么话就出去了。不一会儿,房外的旯旮里便冒出一股浓烟来。

  约莫过了一小时,老人在外边咿咿唔唔叫了一声什么。秦伟立即应声而起,从屋角上搬来一张又矮又小的桌子。他向慧竹说:

  咱们准备吃饭。

  随后,老人进来了。硕大的盘子,盛着烤得淌油的羊肉。

  今天,为了迎接你,妈妈专意做了手把羊肉。秦伟向慧竹笑着说。

  还没等憲竹说话,老人已把一块手把肉递给蕙竹,用生硬的汉话说。

  吃吧,姑娘。

  蓴竹接过一看,黑红的肥肉上,印奢斑斑泥尘。她实在无法下咽,没吃两口便放下了。老人又拿起来,硬寒在慧竹手里,为难地皱起興头。秦伟一见,赶忙从旁解围,告诉老人:蒹竹不习惯吃这种饭食,方才作罢。

  第二天一大早,秦伟便领着慧竹到镇革委会去报到。镇革委会主任是个外表严肃、心地慈样的老人。他笑着向这位北京来的女青年说:

  吕慧竹同志,我们非常欢迎你。关于你的情况,我们也已经了解了。我们这儿不是北京,道道不那么多。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把这儿当作家乡吧这里的髙粱大豆很甜乎人的。对不对,小伟子?

  我这粗胳膊祖腿就是这么来的。秦伟笑着说。

  说得好!老主任笑了,随即又说:这羊吧,先不分配任务,你先认识认识我们这个地方!小伟子,这件事就交给你吧!

  保证完成!秦伟双脚一并,立正回答回头对慧竹说:走吧,富兰屯的新公民!

  两人出了革委会的大门,沿着秀水河走去。踏着溜滑的鹅卵石,望着流水中嬉戏的鱼儿,慧竹又恢复了童年的天真。走着走着,她竟瓶下鞋袜,打起赤脚,趟起水来。虽然秋水很凉,但浸在脚錁上,却亨着一种说不出的情趣。当他们走到一处河面较窄、河水较浅的地方,慧竹提出要求,摘过水到对岸走走。于是两人把裤腿卷过膝盖,手搀着手踏着水中的石块蹢了过去。当他们蹢到河的中间时,慧竹忽然踩空,刺溜一下,几乎摔倒了。秦伟急忙转过身来,用强有力的手臂擎住了她纤弱的腰肢,才没有倒在水里。慧竹回眸向他嫣然一笑。可是,她看到秦伟现在的表情却很严肃,对这个深情的笑意没作她所祈望的那种回答,这使得慧竹感到很不是滋味。内心的欢快,顿时消失了很多,因此,刚踏上对岸,她便向秦伟建议道:

  我们回去吧!

  怎么不登山了?秦伟指着面前那色彩斑斓的山林。

  以后再说吧!声音充满一种凄楚和被人冷落的尤怨,我有些累了。同时,微微地吁了一口气。

  秦伟看了她一眼。他似乎已体察出呂慧竹心灵深处这一突然而来的微妙变化,他知道她现在需求什么。他本来也想用男性的温存,来抚慰一下这位他所钟爱的女同学那被深深斫伤的心灵。但是,理智又及时地制止了他。秦伟清楚地知道,吕慧竹正处于危难之中。人在危难中的感受和感情,都蒙上一种不完全真实的色彩,因而也是不完全准确的。而乘人之危,掠取不应该获取的酬报,是可耻的,更为秦伟所不取。而现在,对吕慧竹来说,正需要对自已脆弱的感情,进行一番艰苦磨炼的时候。秦伟认为,她这种性格上的弱点,给她的生活之路,带来了坎坷中的重重痛苦,如不努力克服,将会带来更大的坎坷与不幸。因此,面对吕慧竹的凄楚之情,他只怜惜地看了一眼,随即顺从地同意她的要求,说:

  好,我们回去。

  光阴荏苒,转眼就是两年。这两年,吕慧竹生活在一个完全崭新的环境中。边疆风雪的吹拂,为她娇嫩的面庞涂上一层褐红的色彩;大豆和高粱的滋养,使柔弱的身板强壮起来了。低矮的草房,虽然抵不上北京现代化髙楼舒适,却能随时呼吸到新鲜空气,嗅到泥土的芳香,减少了身心的污浊。这两年,她除了和乡亲们一起下地劳动外,还和秦伟一起,办起一所民办中学。过去,这儿是没有中学的。孩子们上完小学之后,除了个别有些办法的父母,能把孩子送到百里以外的县城升入中学外,多半都不再继续升学,随同父母一块下地劳动或放牧。秦伟痛感自己过去长途跋涉到县城上中学的困难,回乡后就发起成立了这所民办中学。在这个不到二十个学生的中学里,他们俩分工合作,把学校办得生动活擇。由于他们上课多半利用业余时间,从而深得农牧民们的欢迎。在那个念书有罪的年月,老实巴脚的劳动者还有地方送孩子学文化,不能不感谢这两位不得志的大学生。造反派战友们鞭长莫及,此处无油水可捞,居然也放过了这两人的大逆不道。这大概乜是由于中国之大,革命形势发展不平衡所造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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