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3
上班后她处理的第一件事，便是本院子弟中学所存在的问题。院办信访组转给她的一封群众来信尖锐地指出，这个子弟中学办得太不象样了！教师全是兼课人员，是临时拼凑的；教室是临时安排的大学生用的课堂，无固定地方。这种游击式的学校，根本无法教好学生。来信希望院领导赶快设法解决。考虑到师资的调配和教室的建设非一日之功，建设请求与本院相邻的东方机器厂协作解决。
最理想的办法是由工厂子弟中学把学院的子弟全部包下来，和他们的子弟一视同仁，加以培育。
看完这个书面建议，刘志君不由暗自笑了，她一心想，这个人一定是个不谙世事的书呆子，你难道一点也不知道东方机器厂的厂长及羽是个有名的铁算盘，他有个计算机般的脑瓜儿，一向是将一个钱掰成几瓣儿来花的，他会干这种赔钱的买卖？你们对及羽太不了解了！刘志君兀自冷笑，摇了摇头，拿起笔来，在来信上批上一行字：
此种一厢情愿的事，还是不想为好！设法自已解决。
写完，放在旁边的铁丝编成的文件筐里。
正在这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她前去开门一看，一个衣著讲究，容貌端庄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前。
你找谁？刘志君淡漠地问道，她对这种注意修饰的女人有种本能的反感，怎么，院长同志，不认识老同学了？来人却是满面含笑地说：
你是？
我是肖影。
噢，是你，请进吧，刘志君转脸走进去。
肖影本来猜想和刘志君见面之后，对方会一把抱佯她，亲热地把她拉进屋内。没想到刘志君会是，这样冷冰冰的官样十足的面孔。她失望了。
你有什么事吗？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过还是倒了一杯水，放在肖影的面前。
肖影很快从愤懑中平复过来，心想，何必为这种事情生气呢，官升脾气长，位高架子足，自古以来不就是如此吗。她反倒有兴味地端详起这位院长女同学来了。刘志君仍和二十多年前一样，不大修边幅，蓬乱的短发，标准的干部服，蜡黄的脸上，布满了起伏的皱纹，看来，明显地苍老了。肖影心里反而漾起一种怜悯感。院长的髙位，似乎并没给她带来应有的幸福啊！
怎么回答她呢？既然人家开门见山，自己也不便迂回曲折了。于是，便直率地答道：我是奉厂……党委之命而来的。临时想起及羽的交待，不得不撒个谎，我们厂现在想搞技术储备，轮训职工，以便提高职工技术水平，保茈产品质量，想请刘院长给予支持。
怎样支持？问得够言筒韋赅的了。
教学设备，师资力量，试验手段，都希望给予帮助。
这是及羽的主意吗？
我是奉命而来，具体是谁的主意，我不知道。
及羽为什么不自己来？
不知道。
话不投机啊，两人沉默起来了。
听说你写了一篇小说，是吗？刘志君突然转了话题，态度似乎不象刚才那样淡漠了。
是的。肖影不知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是表扬及羽的？刘志君的目光逼视对方了。
不，小说不是真人真事。
你为什么要写篇小说？
这与我此行任务关，请原谅，我不回答了。好吧。刘志无面上的些微热情很快便消失了，又恢复刚刚的冷。让及羽自己来谈好了。谈话无法继续去了。肖影站起身来。
好，再见！
再见。这位老同学居然没有送出门外。
四小中的人物能对号入座吗？
肖影做梦一没想到，她的一篇小说会惹起那么大的风波。听一兑机械局党组用四号黑体字翻印后进行传阅，省委了记们进行字斟句酌的推敲，似乎从字里行间可以找出什么一大发明之类的内容。
不但这样，连江城市也搞得满城风雨，家喻户晓了。走在大街上，就有不少人在她身后指指戳截，说三道四。这不，连北方工学院的刘院长都关心起小说来了。奇怪，这小说又不烧你、燦你，干你什么事？
闲话任人说去，我仍然走自己的路。肖影对自己说。因此，从北方工学院回来以后，她便立即去找及羽汇报情况。但到了广长的家里，只有厂长的儿于李小羽一个人在家肖影知道，他是广长的独生子，不知为什么，却随父姓而姓李。小伙子对肖影的到来感到格外髙，连忙端茶让坐，满口阿姨叫得极甜。
你爸爸干什么去了？睜影问道。
到饭馆吃饭去了。小羽说，我爸爸说，这几天他馋了，老是吃烧饼咸菜？只对他的胃口。在小羽面前，放着凡个凉烧饼。
肖影还知道，及羽的爱人在十年皓劫中，因为、经不起群众专政触及肉体的考金，自绝于人民了，留下这父子俩相依为命。
你怎么没跟你爸爸一块去饭対良？肖影奇怪地问，心想，及羽怎么不管几子，只顾—个人享受呢？
我晚上打夜班。小羽回答说，我爸爸最爱吃那种芙蓉肉，我可不爱吃。
你爸爸为什么爱吃芙蓉肉呢？肖影饶有兴趣地问。
听我爸爸说，妈妈活着的时候，最拿手的菜就是芙蓉肉，所以爸爸就爱吃了。
肖影亦有所闻，及羽很爱自己的妻子。爱吃她做的菜，可能也是爱的一种表示吧。想到这儿，她心里不由一动：小羽，你妈妈做的芙蓉肉都有什么特点？
这有我妈妈做菜的菜谱。小羽很髙兴这位肖阿姨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便从柜子里把一本破旧的菜谱拿出来。肖影接过一看，果然其中有一页翻得又脏又破。这页上边详细说明芙蓉肉的原料、佐料和操作规裎。在这一页的天地上，还有几行娟秀的宇迹，是一些补充说明。肖影想，这一定是那位贤惠妻子的手迹了。她拿过来看了半天，不知为什么一点也记不注，便问小羽：小羽，这个菜谱借给我看看好吗？
您拿去吧，放在家里也没用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小羽等着上夜班，及羽还未回来，肖影只好告辞。
在走回宿舍的路上，正好经过夜市。这也是及羽近来倡办的一件好事：为方便职工，他和工广所在的区长商议，在这儿开辟了一个农贸市场，专在早晚开张，远近农民，带来不少农副产品，在此摆摊营业，大大弥补了官商们不屑于或不愿经营的又属职工们必需的生活用品。现在，夜市正在一天的营业高峰，各种副食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肖影在丰富的摊桌前，不由掏出菜谱，对照着买了好凡样菜蔬，带回宿舍。
肖影的闺房在单身宿舍的一端，沐浴在白杨树的浓荫中。因为对老单身女职工，厂里多半给予照顾，她得以住在一个单间。这间房子便成为她的家了。除了一切日常用物和行装书籍外，尚备有一个煤油炉。这多半也是老单身的习性：不愿吃食堂，而是自己愿意吃点什么就做点什么。
回到宿舍以后，她便将所买的菜蔬进行洗涤、切择，点上煤油炉，对着菜谱做起芙蓉肉来。
口中不断地念着里脊、虾仁、青菜……其认真程度，不亚于在夜大课堂上向学生讲课。
嗬，好香啊！忽然有一个人悄然而入，一边打着响鼻一边说道。
肖影回头一看，原是省机械局长刘志伟满面春风地站在那儿。她心里一愕：他怎么来了？她顿时眉心皱了几下，但出于礼貌，淡然一笑：哦，是刘局长，请坐！
刘志伟贪婪地望着肖影那丰腴的面孔，丰满的胸脯，苗条的腰肢，半晌才笑着问：你做这样好的菜肴，准备招待谁呀？
谁也不招待，我自己享用。
我记得好象你不爱吃肉。
习性是可以改变的嘛。肖影仍然在烹烧着锅中的芙蓉肉，就象您一样。
怎么，肖影，你对我还是耿耿于怀？刘志伟现出一副谦和的面孔。
过去的一切，我早已忘却了。肖影把肉盛在一个大盘子里。
是的，早已忘却了。刘志伟在肖影的记忆中，几乎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痕迹。那凡年的广长秘书生活，耽误的不仅仅是她的宝贵年华。刘志伟从她身上搜取的，也不仅仅是一个姑娘的纯真。因此，想起在和他共事的岁月，肖影只感到屈辱，恶心。
可是，我还留下不少幸福的记忆呢！刘志伟的心情和肖影可不一样。这曾经是个多么理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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