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排练
宋栀走进马克姆西餐厅时，裴潇正坐在餐桌前整理接下来一周的进货清单。
昨天晚餐营业结束后，闻讯而来要预定桌子的、打听宋栀来历的、还有问什么时候举办艺术沙龙的留言像雪花儿一样淹没了裴潇的bp机。
接下来的一周，餐厅的客流量肯定暴涨，食材餐酒都要加倍预订进货；
还有办艺术沙龙的事儿。
裴潇打定主意，最迟下周就得办，而且得办得漂漂亮亮的，让“马克姆西餐厅”的大名再次响彻四九城。
各种高级食材、原瓶进口的餐酒少不了，裴潇还打算紧急订几套新的餐具。
所以她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不到7:00钟就赶到马克姆西餐厅清点整理货单。
“裴姐，早上好。吃过早饭了吗？”
宋栀笑着问道。
“栀栀来了！”
裴潇立刻放下手上的进货单，亲昵地快步走到宋栀身边挽起她的胳膊。
“还没来得及吃呢！等会在后厨拿几个餐包和例汤对付过去得了。”
裴潇拉着宋栀走到桌边坐下。
“栀栀吃过早饭没？没吃我让后厨给你做份儿咸奶油海鲜意面。”
“我吃过了，谢谢裴姐。”
“那咱们就抓紧时间聊聊怎么办艺术沙龙这事儿！”
裴潇迫不及待地翻开笔记本。
宋栀打眼一看，裴潇已经在笔记本上分门别类地列出好几个重点，比如“西班牙艺术”、“西语民谣专题”、“歌手本人呢？”
“裴姐，您动作可真利索！”
宋栀由衷地佩服道。
昨天餐厅忙成那样儿她还有精力想艺术沙龙的事！
放在21世纪裴潇肯定也是卷王之王！
“这艺术沙龙一天不办，我一天睡不着觉！栀栀，快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裴潇催促道。
“我看裴姐您的重点是放在西班牙语上的？其实我对西班牙语民谣的了解也不多，能唱的也就是caetanoveloso的几首歌”
宋栀如实回答道。
“西班牙语、日语、韩语、英语都可以分别搞一个嘛！咱们这次先来个西班牙语的！”
裴潇算盘打得精明。
要是这次反响不错，那就日韩英语艺术沙龙轮流办一回。
这样搞一圈儿，接下来的大半年裴潇都不用再为办艺术沙龙的事儿操心了！
“那什么cae就你喜欢那西班牙歌手，他什么来历？有没有值得说道说道的事儿？”
“caetanoveloso。他其实是巴西歌手，不是西班牙人，只是因为参加音乐运动被巴西政府驱逐出境过……”
“什么？他被驱逐出境过？！”
裴潇一听立刻来了兴致。
“快快快！快给我说说，怎么回事儿啊？！”
“我也就知道个大概。”
宋栀向裴潇解释起caetanoveloso的生平。
“caetanoveloso的音乐风格是浪漫轻柔的bossanova风格，与当时南美洲新民谣的风格迥异，本来就被主流音乐排斥；后来veloso参加tropicali□□o音乐运动，之后不久就被驱逐出境……”
裴潇边听边飞快在笔记本上记下宋栀说的一切。
“好好好……就是得有这样那样的曲折才够味儿呢！”
那群吃饱喝足、自诩知识分子要追求“精神文化层次提升”的有钱人最喜欢听这种故事了！
艺术沙龙，艺术沙龙。
得先有“艺术”、再是沙龙。
“艺术”二字才是当下马克姆西餐厅的立足之本。
否则像例如国际外交大酒店、国际俱乐部等知名西餐厅，其中或是有更名贵的餐酒、或是有更高级的进口食材。
可在首都城富人圈子里，它们始终只是吃饭的地儿，随时都可能被新开张的高级西餐厅替代。
但马克姆西餐厅在他们眼中却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存在——
前提是裴潇与马克姆西餐厅能再举办一场比肩《一无所有》party的艺术沙龙。
“栀栀，你帮姐看看。”
裴潇把笔记本推到宋栀面前。
“那个歌手的名字，还有那些姐没写清楚的鸟语，你帮姐补补。咱们就以他为圆心，办一个讨论南美洲流行音乐风格、文化政经局势的party！”
裴潇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把caetanoveloso本人请到马克姆西餐厅里。
“好的……”
宋栀不得不再次佩服起裴潇的行动力。
宋栀把她知道的有关caetanoveloso的信息一并补充在笔记本上，随后把本子推还给裴潇。
“裴姐，那我今天晚上还是7:30到餐厅？”
“嗯。还是老地方，餐厅后门。”
裴潇像捧着宝贝疙瘩似的收好笔记本。
二人简单寒暄一阵，约定晚上再见后，宋栀便起身离开马克姆西餐厅。
走到崇文门某个公交站台上，20多分钟后，宋栀终于等来了开往中音校区的公交车。
“今天得抓紧时间录歌儿，然后把录像带寄到粤港翡翠台。”
宋栀惬意地想。
接近正午，暖暖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宋栀明艳动人的脸上。
望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宋栀的心情也如阳光一般明媚起来。
……
中音南校区，管弦系第一教学楼三楼，某间排练室里。
“阿臻，这儿的练习室真不错！排练的时候没有乱七八糟的回音。”
排练了快两个小时，出了一身薄汗的赵乔放下吉他，一脸兴奋地说。
“乔姐喜欢就好。管弦系的排练室是整个中音最好的，听说是为交响乐音效特意设计过房间的高度纵深。”
宋绮雯笑着走到贺臻身边，拿出一张干净的手帕为他擦拭额头和脖颈上细细的汗珠。
“真是麻烦你了，绮雯。不仅帮我们找练习室，还帮我们联系到了陈哥这样出色的贝斯手。”
贺臻抓着宋绮雯白皙细嫩的小手，温柔地说道。
“不用这么客气……”
宋绮雯娇羞地低下头。
荆棘乐队的鼓手路小松和刚来的替补贝斯手陈乐对视一眼，一脸“又轮到我吃狗粮”的表情偷偷坏笑起来。
而赵乔却站在一旁死死盯着贺臻与宋绮雯交缠的手指，脸色晦暗阴沉。
走了一个宋栀，又来一个宋绮雯。
难道她赵乔是跟姓“宋”的天生相克？
还有贺臻！
前天才和宋栀分手，今天竟然又多出个女朋友！
那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拒绝自己是什么意思？
谁都可以，就是她赵乔不行？！
“阿臻！”
看着宋绮雯的小脸都快贴到贺臻胸膛上了，赵乔实在憋不住火，大声喊道。
“咱们得抓紧时间练习了！要是和新来的贝斯手磨合不好，到时候滇南演出砸锅了就更没人请咱们登台了！”
赵乔眼神不善盯着宋绮雯，不满地抱怨道。
“乔姐，瞧你说的，咱们不是刚练习了快两个小时吗？”
宋绮雯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她招牌式的甜美笑容，没有人捕捉到那双看似单纯的杏仁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满。
“而且陈师兄是咱们中音管弦系赫赫有名的大提琴才子，doublebass也玩儿特别得好。乔姐得多给新人一些信任呀。”
宋绮雯明面上是在夸陈乐，弦外之意却在暗示赵乔刚才抱怨“磨合不好，演出砸锅”的话是不信任陈乐的能力。
“谁说我不信任他了？”
赵乔的脾气火爆，一点就着，立刻没好气地跟宋绮雯嚷嚷起来。
“咱们乐队排练轮得到你一个外人说三道四？！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你！”
“赵乔！”
“小赵！”
贺臻与路小松异口同声地呵斥道。
“赵乔，”贺臻紧皱眉头，“绮雯帮我们找练习室，又帮我们联系到了陈哥；你怎么能说她是‘外人’？”
昨天贺臻跟宋绮雯提了一嘴给乐队找新贝斯手的事儿，宋绮雯记在心里，今天一大早就联系了管弦系的几个师兄。
其中一个向她推荐了中音管弦系的大三学生陈乐，说陈乐最近在玩儿doublebass，对摇滚乐队还挺感兴趣的。
宋绮雯当即联系到陈乐，陈乐果然兴致勃勃地欣然答应，还主动提出可以帮乐队联系一间管弦系的排练室，让宋绮雯带着荆棘乐队马上到排练室和他试练一次。
贺臻收到消息后马上带着赵乔、路小松赶到中音排练。
“……你……阿臻，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你……现在你为了一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女人骂我？！”
赵乔委屈至极地喊道。
“我哪个字儿骂你了？”
贺臻英俊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你能不能别这么冲动？咱们乐队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因为这些无聊的事儿跟我吵？”
“我……”
“那什么。”
一直置身事外看戏的新贝斯手陈乐突然出声打断还想与贺臻争辩的赵乔。
“怎么我听了半天感觉不大对劲啊？你们乐队不就是临时差个贝斯手吗？怎么说的好像马上要解散了似的？”
陈乐不禁来回打量荆棘乐队三人的脸色。
“你们该不会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没说吧？”
陈乐怀疑地问道。
“……”
贺臻眉头皱得更紧，不知如何作答；赵乔这下也熄了火，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怎么会呢？”
短暂的沉默后，宋绮雯微笑着说道。
“主要是一周后马上要去滇南演出，难得陈师兄可以请假和乐队一起去。大家是怕如果磨合得不如预期、浪费了这次机会，以后更难登台演出了。陈师兄可能不知道，现在摇滚乐队间的竞争可激烈了，很难有一次演出机会。”
宋绮雯张嘴就来，忽悠起对摇滚圈儿所知甚少的陈乐都不带停顿。
“这样啊……”
陈乐半信半疑地说。
“咱们还是抓紧时间练习吧！陈师兄不是说等会儿还有人要用排练室吗？”
宋绮雯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哦，对。我一个朋友昨天说好了等会儿来录歌儿。正好咱们管弦系的排练室里有一架卡西欧录像机。”
陈乐点点头。
“阿臻，那咱们赶紧排练吧，别耽误了陈师兄朋友的事儿。”
宋绮雯替贺臻整理好吉他肩带，体贴地说道。
“好。辛苦你了，绮雯。”
贺臻温柔地替宋绮雯捋了捋颈边的长发。
看着贺臻和宋绮雯愈发亲密，赵乔有心想发作，可又怕贺臻真的烦了她。
她算是看明白了，贺臻对宋绮雯可比对宋栀温柔体贴多了。
她可以随随便便骂宋栀出气，却不能在贺臻面前说宋绮雯半句不好。
都怪宋栀！
赵乔愤愤不平地想到。
要是宋栀没和贺臻分手，也就不会突然冒出来个宋绮雯！
“阿臻！你之前给宋栀的钱要回来没有？怎么她一走咱们连租练习室的钱都没有了？”
赵乔心烦意乱地问道。
昨天荆棘乐队打算去常用的场地彩排，到了地方才想起来场地的钥匙在宋栀那儿。
联系排练场地的事向来由宋栀一手包办，宋栀一走，乐队其余三人直接抓瞎，压根儿不知道怎么联系场地负责人。
他们手上的钱又不够再租一个新的排练室，要不是宋绮雯帮乐队联系到中音的排练室，他们连个排练的地儿都没有。
“对啊小贺，咱们之前不是拿了一部分演出费给宋栀，让她给咱们租场地吗？”
路小松也跟着附合道。
“……我，我之前是给了宋栀30块钱。”
贺臻迟疑着回答道，
“但是咱们用的场地一个月租金18块，咱们已经用了小半年，30块钱早就不够用了……”
贺臻也是昨天才想起来，宋栀好像很久都没问他要过钱付租金了。
也就是说，宋栀一直在倒贴钱帮乐队租场地。
贺臻心情复杂地垂下眼眸。
她说她不爱他了；
她说她对他没有兴趣。
然而之前她却像飞蛾扑火一样，绝望又决绝地爱着他。
那种心里空荡荡的复杂情绪又一次袭来，贺臻烦躁地拿起吉他，完全没注意到从听到宋栀的名字起，宋绮雯的神情立刻慌张起来。
“她说是18块钱就是18块钱啊？哼！说不准她做假账，贪咱钱了呢？”
只要提起宋栀，赵乔的嘴里绝不会有好话。
“不可能！”
贺臻下意识替宋栀辩白。
“怎么不可能？她干的烂事儿可不少！说来说去，咱们乐队变成这样都是她害的！”
赵乔恨恨地说。
“等等！”
陈乐忽然插嘴道。
“你们说的宋栀，不会是一个瘦瘦高高的漂亮姑娘吧？就是一头短发、唱歌唱得特别好那个！”
陈乐说着用手在耳垂下比划宋栀头发的长度。
陈乐就是昨天在马克姆西餐厅给宋栀伴奏的四重奏中的大提琴手。
马克姆西餐厅之前也有需要四重奏登台的演出，餐厅乐队负责人老段便和几个中音管弦系的学生熟稔起来，其中就有陈乐。
昨天宋栀需要四重奏伴奏，老段直接联系了陈乐他们到海淀公园彩排。
宋栀性格开朗大方，长得漂亮却又没有一般漂亮女孩儿的骄娇二气。
最难得的是，宋栀的唱功唱商都是顶级，轻松能唱到eb5的音，嗓音机能比中音声乐歌剧系里的首席还要彪悍。
陈乐惊为天人，一听宋栀问起知不知道哪里有录像机能让她录几首歌，陈乐立即拍着胸脯打包票，让宋栀第二天中午到中音管弦系找他录歌儿。
“……”
陈乐的话让赵乔不禁愣了愣。
短发、瘦瘦高高倒是对得上；
漂亮……
赵乔眼前浮现起她刚遇见宋栀时的几个画面。
虽然后来宋栀的脸上总是画着看不清五官的死亡金属乐妆，但和贺臻交往的头两个月里，宋栀只是简单地画眼线涂口红，看得出脸蛋儿是自然大方的漂亮。
要说漂亮也漂亮……
赵乔心不甘情不愿地暗自承认。
可歌儿唱得好？！
跟宋栀压根不沾边儿啊？！
她哪会唱歌啊！
“她说她就住在咱们中音职工家属楼里。你们说的‘宋栀’是她吗？”
陈乐补充道。
那就是了！
贺臻与宋绮雯闻言均是一震。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贺臻脱口而出道。
“我昨天晚上和她一起在马克姆西餐厅演出啊！宋栀唱得可好了，客人们都疯了！光是给她的小费就有好几百！”
陈乐把他与宋栀相识的来龙去脉讲清楚，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阵恍惚。
“诶，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啊？”
陈乐不满地盯着赵乔。
“人家宋栀一晚上能挣小1000，稀得贪你那几十块钱？”
陈乐一万个不乐意地说。
人宋栀可大方了！
马克姆西餐厅给他们四重奏乐手一晚上开15块钱，宋栀昨天拿到小费以后立刻又给他们一人分了20块。
人家还能贪你们那点儿小钱？！
“……”
宋栀演出一晚上能挣1000？！
还是在马克姆西餐厅，那个摇滚乐队做梦都想去那儿表演办party的地方？！
路小松和赵乔一听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眼眶了。
“算了，反正等会儿她就要来录歌儿。你，就你。”
陈乐指着赵乔不依不饶地说道。
“你别走！等会儿你当着人家宋栀的面跟她说清楚！”
“阿臻！”
陈乐话音刚落，宋绮雯立刻拉着贺臻的手，神色仓皇地说。
“我我肚子好疼啊，你陪我去校医务室看看吧！”
宋绮雯泪眼婆娑、楚楚可怜地盯着贺臻说道。
不行！
她绝不能让贺臻听到宋栀唱歌！
否则贺臻会立马就会发现宋栀才是他苦苦寻找数年的女孩儿！！
“很疼吗？那那我先陪你去医务室吧。”
贺臻犹豫着点点头。
宋绮雯稍微松了一口气。
“你好。”
就在这时，排练室门外忽然响起“叩叩叩”的敲门声。
宋栀从门背后探出个小脑袋。
“请问陈乐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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