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静能通幽
时间一点点过去，转眼九天过去。
没事儿?
这九天，胡宁几乎是数着秒过来的，就好像在一步步的迈向死亡，那种感觉实在不堪回首。
可九天过去，他发现自己竟然还能思考。
这说明什么?
说明魂魄还没有消散，自己还没死透！
他大喜。
可高兴过后，他很快又茫然了。
魂魄是没消散，可仍然被困在尸身里出不去，情况似乎也没什么改变。
他想了很多，最终发现唯一的希望就是有什么生灵路过，发现自己的尸体，或是吃掉，或是从血湖里捞出来。
到那时候，自己或许能趁机遁出尸身，尝试投胎，或是干脆就地夺舍。
虽然希望渺茫，但眼下似乎也没别的指望了……
而自己唯今能做的，好像只有等待，也只能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是万年还是亿万年?
胡宁已经记不清了。
一开始他还抱有一丝期待，在心里数着日子，可当百年时间过去后，他就绝望了，彻底放弃了这种无用功。
百年时间，血湖应该干了吧?
尸身也早腐烂了吧?
可自己的处境仍然没有变化。
难道之前猜错了，自己早已经魂飞魄散了?
那么，现在在思考的是什么?
或者说，自己是什么?
是意识?
是灵魂?
还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玩意儿?
他想不通。
胡宁是一个比较乐观的人，换成往常，想不通的东西他不会勉强，在他看来，重要的事情早晚会搞清楚，不重要的事情也不值得浪费精力。
可如今，他除了思考，已经没什么事情可做了。
想了不知道多少时间，他还是想不明白。
可越是想不明白，他就偏偏要去想。
这是一个死结。
其实也可以理解，整个世界只有无边的孤寂和安静，没有颜色，没有声音，没有期盼，没有未来，除了思考，他还能做什么呢?
这不同于以往修行时的寂寞清冷，那时候再怎么说他还有身体，能感觉冷暖，能看能听能吃能喝，而且除了自己外，身边还有两只巨兽陪伴。
特别是对狸，他心中愤恨，没事儿就折磨它几下，出口恶气的同时，心里也有所念想，总想着等混沌泉眼一枯竭，趁着它还没醒过来，就跳进他耳朵里，赐它一个脑死亡。
除了狸外，还有白狐，自己所知的唯一同族，等它醒来自己也有了同伴。
无论好坏，是爱是恨，总算是对未来有所期盼，再加上慢慢开始摸索着修炼，寂寞清冷的日子倒也能熬得过去。
可现在，他只有绝望。
如果光是寂寞，以胡宁的心志勉强还能够忍受，还不至于绝望。
但可怕的是，没了身体的同时，他也失去了听觉，视觉等身体感觉。
失去了五感，是什么滋味?
试想，一个聋哑人，同时还是瞎子，再失去触觉和味觉，但偏偏他的头脑还很清醒……
想想都令人绝望！
而胡宁现在的情况，就类似于此，整个世界里，没有颜色，没有声音，没有温度……
除了永恒的寂静，什么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他还是搞不懂自己现在的状态，可生不如死的滋味却慢慢的侵蚀着他，让他想到了死亡。
至少死后就不用受这种折磨了吧！
可他无奈发现，自己除了思考，什么都做不了。
连死都做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胡宁彻底无法忍受这种情况了，思来想去，最后他想到了发疯！
失去理智后，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吧?
他开始拼命的胡思乱想，甚至开始尝试着幻想，想把自己逼疯。
他幻想自己是一缕风。
风没有身体，没有感观，只是一团移动的气流……
移动?
可自己不能动啊！
胡宁叹息，又开始幻想自己是夜空中的一颗星辰，近似永恒的挂在天际，时刻不停的散发着星光。
俯视苍穹，观生死起伏，潮起潮落。
唉，可自己看不到啊！
他又幻想自己是一条河，一只水鸟，一颗果子，一条鱼，一块石头，一滴油……
时间无尽，他把能想到的所有东西都融入了幻想，突然有一天，他幻想自己是一只鹦鹉的同时，还是一碗面条。
他的精神开始分裂，终于疯了。
但不知过了多久，令胡宁哭笑不得的是，自己竟然本能的摆脱了幻想，恢复了理智，就好像一个重度精神病患者神奇的不药而愈了。
什么原因他搞不懂，或许是生命本能的在纠错?
不过能疯一次，就有第二次，他很快找到了打发时间的法子，虽然这个法子很诡异。
一次次发疯，一次次精神分裂……
疯狂？
癫狂?
好像都不足以形容他的行为。
不知多少次发疯后，这一天，他再次清醒，心里叹了口气，试着沉入幻想。
可他试了好久，突然惊骇的发现，自己连发疯都做不到了。
明明精神分裂，能同时幻想几个不同的事物，但偏偏每个自己都能保持清醒。
就好像，经过一次次的发疯，清醒，再发疯，再清醒后，心神得到了磨练，精神有了升华，到了现在，已经再没什么东西能惑动心灵了。
胡宁哭笑不得，这种心境修为，如果换在以前，他绝对会兴奋得不知所以。可现在，在此时此刻，清醒却是最令他头疼的折磨。
好吧，那就再换个玩法。
他想了想，这一回，他试着回想前世看过的各种影视作品和文学作品，把它们都当成一个个真实的世界，然后再把自己代入其中。
一开始，他总是代入主角人物。
但没多久，能想起的主角都试过了，于是开始代入配角。
要知道，几乎所有作品中，配角人物永远都比主角多得多。
不过他的时间太充沛了，再多的配角也不够他玩儿的。
那么试试龙套吧。
等龙套生涯也过完，他又把自己想象成各种道具……
胡宁从一开始的麻木，到渐渐的乐在其中，再到腻歪厌倦，终于有一天，他停下来了。
无聊啊！
能想到的东西，都想了不知多少回了，到了现在已经对什么东西都不感兴趣了。
他停止了自己诡异而扭曲的游戏，心中慢慢的静了下来，不愿意再想，不愿意再去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忘了时间，空间，忘了自己当前的处境，甚至忘了自己。
无我！
空明！
这种状态很奇妙，也很常见，几乎所有生灵在修行入定时都有这种经历。
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修行者入定，都说是无我空明，心无外物，可真的是这样吗?
其实不然！
修行，修和行，都是动词，说到底是一种行为，是身体心灵在进行着的一种行动。
行动，行和动。
行的是气，动的是心。
这种情况，又岂能称之为真正的静?
做不到真正的静，再说空明岂不可笑?
心无外物?
与魂来说，身体就是外物。
与心来讲，气就是外物。
无论是先天生灵的身体，还是混沌元气，再珍贵，再玄奇，可说到底，对于心魂这类生命本质来讲，都是外物。
连内外都分不清，认不明，再谈心无外物，岂不可悲?
而胡宁现在的情况却不同，他并非在修行，也没有思考，没有动作，可以说，是真正的心不动，魂不动。
他没有身体，更无法吐纳元气，甚至都没有这种想法，所以心无外物。
这才是真正的空明，真正的无我，真正的静。
静能生慧！
静能养神！
静能通幽！
这种极静空明的状态一出现，连胡宁自己都不知道，代表着自己灵魂的那一点幽光蓦然一亮，像是在无尽的黑暗中点燃了一盏烛火，虽然这小火苗很不起眼，很微弱，可却点燃了希望。
时间流逝，不知过了多久，这点烛火越来越亮，越来越灿烂，从一开始的小火苗，渐渐的变得如同一颗光芒四射的太阳，好像要照亮整个世界。
胡宁本来处于心无外物的状态中，可随着这光芒越发璀璨，他莫名的感到一股灼热，刚一有感觉，他马上就被惊醒，退出了那种空明无我有状态。
可紧接着，他就反应过来，大喜，狂喜。
热?我能感觉到热了?
他本能的延展感知，原以为不会有什么结果，可不曾想，心神刚刚一动，就好像突破了层看不见的薄膜，一下子就从原本的世界中挣脱了出来。
这是一个黑暗的世界，好似有无限大，又好似无限小，一时间胡宁也弄不清楚。
但他仍然惊喜，毕竟黑暗也是一种颜色，这是否说明自己能看见东西了?
莫非自己又拥有身体了?
他想低头看看，想伸出双手看看，可他很快失望了。
没有头，如何低头?
没有手，如何伸手?
胡宁已经察觉到，自己似乎换了一种存在形态，并非是血肉，而是一团幽光。
“这就是灵魂吗?”他福至心灵般，只一瞬间就明白，这是自己的灵魂状态。
传说中，人有三魂七魄，可自己只是一团光……莫非传说不实?
他并不着急，只是慢慢思索，毕竟无数时光都熬过来了，心里又没什么牵挂，何必着急?
好一会儿过去，胡宁终于弄明白了一些事情。
自己这一道灵魂之光，看似纯粹，但若细细感知，很快就能发现，这是由一共十缕光线纠结一起而成。
就好像把十个线条缠绕在一起，组成了一个线团。
这十个线条就是三魂七魄吗?胡宁心中隐隐猜测。
“咦?这每一条魂魄，好像也并不单纯，似乎仍是由什么东西组成的，不过细节处有些模糊，看不清楚。”
胡宁很开心，终于有了新东西能让自己思索，研究，打发时间了。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把注意力转移到突然出现的感知能力上，想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灵魂感知吗?”很久之后，他终于恍然。
灵魂感知！
这是一种比身体五官能力更高一层次的能力，无须身体做为媒介，不用通过一层层神经传导，更加直接，更加深入，更加精确。
如果说内视入微像是在身体里长出了一只眼睛，可以仔细观察身体里每一丝血肉，每一块骨骼，甚至很一个细胞。
像是给上帝视角配上了显微镜，可远观真气运行，近看细胞分裂。
但再神奇，内视也离不开一个“看”字。
而灵魂感知就是把“看”这一过程省略了，心中一动，就能知道想知道的一切。
当然，这只是限于自身，对外的话，胡宁还不太清楚这能力是否比眼睛更有用。
灵魂感知说起来玄奇，可实际上，这是任何生命都具备的本源能力。
不过，几乎所有生命都需要身体依附才能生存，而有了身体做为灵魂载体，保护灵魂的同时，也隔断了灵魂与外界的接触，蒙蔽了灵魂本源的能力。
就好像一个人穿着衣服，能防护外界环境的干扰，危害，但同时，对外界的感觉也被消弱，屏蔽。
什么都不穿时，有虫子落到身上，马上就能感觉到。
可穿着棉袄，一群蚂蚁在后背爬来爬去，也不一定能发现。
而相比衣服对于身体的保护，灵魂更加孱弱，更加敏感，与此同时，身体对其的保护也更加全面，更加周到。
这样一来，就出现一种可笑的结果，那就是明明任何生灵都拥有的能力，却没谁会用，甚至多数生命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本事。
“难道说，修行所谓的心无外物，就是为了探索，开发这种自身的灵魂能力?”
胡宁感叹，生命是如此神奇，处处都蕴含着奥妙，就算有洞彻天地之能，也不一定能真正的了解自身。
搞明白了自己状态，他也不再磨蹭，开始试着感知这个黑暗世界。
胡宁现在没了身体，也没有办法判断其体积的对比，但他刚刚散发出感知，就到了尽头。
就好像一伸手就碰到了墙壁。
结合自身状态，一个大胆的猜想从他心头涌现。
“莫非，这里就是我的灵台紫府，那个承载灵魂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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