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痴痴女子 独等千年
脚下的大山奇异，山的那一面是森白一片，这一面却是阴冷昏暗，山体也是黑如泼墨，周围死寂一片，飘荡着一股冰冻灵魂的寒意。
“小石头，我在这……”
前方隐隐中好似传来一个女子喜悦的声音，清脆悦耳，周围的阴寒都好似被瞬间驱散。
咕咚咚……
一条冒着黑气的大河挡在前方，里面带着极度的寒意，悟空望去，黑色的河水中，好似有无数狰狞的面孔浮现，惨呼挣扎，但瞬间就被河水卷走，流向了远处。
而悟空却如遭电击，不知是不是一种错觉，就在刚刚，河水中浮现的身影中，他竟然看到了记忆中那模糊的白色身影，更有小丫头的身影闪过。
这两个存在，可以说是悟空心中最珍贵，同时也是最美好的记忆，霎时间，他不由得心生恐惧，难道……
难道那急切的呼唤便是从这条黑河当中传出，而她们……也只剩下了一丝残魂。
“小石头，快过来，不要往里面多看！”
一声关切的声音落在耳中，如同黑暗中的一点光明，悟空脑海轰鸣一声，意识回归，定神看去，更是毛骨悚然，发现不知何时，他就快要一脚踏入黑河之中。
这黑河诡异，散发出的寒意，让灵魂都难以承受，此时他只是元神存在，若是落入其中，恐怕也不会好受。
抬目四顾，刚刚有声音从对面传来，但河面上有黑雾飘荡，目光根本无法穿透，潜意识悟空运转火眼金睛，两道金光射出，黑雾霎时好像完全消失，发现数百丈宽的大河对面，有一道白色身影驻足望来。
意识骤然一震，悟空想要兴奋高呼，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即使轮回百世，悟空也不会忘却，正是记忆中，那个让他割舍不下的女子。
顺着河岸来回查看，也没有发现通往对岸的路途，黑河又诡异莫测，根本不敢涉足，更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存在，无法飞行而过，悟空急的团团转，却又无可奈何。
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直向去看一眼那女子的音容，那怕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咬了咬牙，悟空迈步走向岸边，就要淌入河水中，却发现河水中，一条黑色的小舟缓缓飘来，磨盘般大小，上面空荡荡，却又自主的来到了身前，停留了下来，就像在等着他登上。
“快上来，我带你过去，不然就来不及了！”
船下露出五个稚嫩的小脸，头上绑着羊角辫，双眼乌黑一片，明显是五个冥界小鬼，一脸的急切。
咬了咬牙，悟空一脚踏了上去，小舟微微一沉，五个小鬼立马奋力推动，缓缓向着对岸飘去。
轰隆隆……
黑雾中有雷鸣声响起，五个小鬼吓得神色惊慌，游动的更是卖力，好似将有什么恐怖降临一般。
悟空也暗自着急，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危机笼罩，扫了一眼头顶的黑雾，半蹲了下来，小心的观察着四周。
手掌轻抚过黑色小舟，悟空这才发现，身下的小舟看似平凡，实则是用冥界稀有的阴灵木制成，蕴含强大的阴气，对于鬼魂来说，乃是无上至宝。
咔……
一道手臂般粗细的电光骤然出现，五个小鬼尖叫一声，立马躲进了小舟之下，但即使如此，一个小鬼的魂体立马虚幻了许多，看起来好似马上就要解体。
这电光悟空认识，正是对鬼族伤害极大的阴雷，天地分阴阳，雷乃天地刑罚之力，同样有阴阳之分，阴雷对于血肉之躯伤痕并不是很强，但对于阴生之物，却又无形的压制。
所幸这一道电光出现之后，短暂的恢复了平静，小舟距离对面也已经不远，等到下一道电光出现时，已停留在了河岸边，五个小鬼匆忙跳出，化作五道黑光，没有了踪影。
此时悟空已顾不上关注，目光直直的落在岸边一尊九尺九寸高的雕像之上，目中有滚滚热泪流出。
这雕像是一个怒目挥棒的猴子，和悟空几乎一般无二，很是逼真，表面光滑，看得出经过了无数次的打磨。
颤颤巍巍的伸手拂过石像，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一样，悟空不敢相信，他每日狂放自由，没心没肺，这里却有一个痴情的女子在等着他。
“小石头……”
温软清脆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悟空猛然一震，转头看去，眼中的世界完全被一个白色的身影占据。
她白衣飘飘，一头黑色的长发自由垂下，身材匀称窈窕，紧咬着娇艳的红唇，凝脂般的肌肤带着淡淡荧光，好似照亮了整个阴暗的幽冥地狱。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看不出丝毫的杂质，纯净的仿似一眼便看到了内心深处，滴滴晶莹的泪珠滚落，每一滴就像是一把弯刀，刺痛了悟空的心口。
“小丫头……”
心中有千般的疑问，但在看到女子的一瞬间，悟空都尽数明白了。
她虽然更加的美丽动人，但依旧带着熟悉的气息，一哭一笑，都和记忆中那个小身影融合。
“我叫思思，思念的思，就是很思念的意思！”
脑海中想起了初见时，那依赖在自己怀中的小人，瘪着嘴骄傲的话语。
原来，有那么一个女子，痴痴的等待了自己千万年，为了迫切的见到自己，忍痛分出一缕残魂，那怕受尽千辛万苦，也要陪在自己身边。
木然的上前，直直的盯着眼前的娇颜，仿似一千年，一万年也看不够，也看不厌。
“小石头……”
瘪了瘪嘴，就像是受委屈一般，眼前的身影带着熟悉的依赖，扑进了自己怀中，怎么也不肯离开，怎么也不舍得放手。
这一次，悟空也不会让她离开，伸出有力的双臂，紧紧的将怀中的娇躯抱紧，害怕再失去。
“姐姐就是为了等他吗？”
“每日又哭又笑，对着一个石像发呆，原来真是一个猴子！”
离开的五个小鬼趴在黑石后，好奇的看了过来，开始轻声议论起来。
不远处有一座黑木搭建的小院，院中有石桌石凳，抱着赖在自己怀中不愿离去的身影，悟空迈步走进了小院中，坐在石凳上开始静静诉说起来。
从千年之前刚刚出世，到寻师访道和大闹天宫，和最后的被镇压五行山千年，一件件，一桩桩，悟空都想说给她听。
她听的很认真，纯净的双眼时而带着心痛，时而满是兴奋，那怕一些她本就知道的经历，也在专注的听着。
“我见过你二哥了……”
终于说到了近日种种，悟空不由想起了此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烛九幽，将其毫不隐瞒的说出。
说起了自己的兄长，小丫头低声哭泣，随之缓缓的解释起来。
当初十二祖巫大多身死，烛九幽智算千古，从未出面，惹得神族算计落空，举族杀出，巫族衰败，为谋生机，便指点后土行功德之事，身化地府，方才留得一线生机。
“当初巫族消失，二哥也没有了踪迹，没想到他竟然苦守祖山多年，现在才离开！”
不周山乃盘古脊柱所化，巫族作为盘古血脉后裔，不周山对于巫族来说，有着超然的意义。
“当初你母体石胎便是在巫族族地，二哥看出了你的来历，也算到了我们之间的因果，便让我多加照顾，不成想还是遭了算计！”
盘古陨落时，距离悟空本就不远，石胎不能移动，小丫头所说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之后的因果，却让他来了兴趣。
听其解释，悟空这才明白，烛九幽看出石胎因天地之力影响，本源力量多有流逝，便让掌控大地之力的后土，汇聚八方灵脉滋养，这才有所好转。
如此一说，悟空对于烛九幽就有了更加深刻的感受了，怪不得能让四海龙王心生敬佩，这份才能大智，纵贯三界也少有可敌。
更可况其掌控时间神通，一念知晓千古事，恐怕当今世间变化，也逃不出他的谋算。
听小丫头所言，她身化地府之后，天生的神通虽然削弱，但依旧能感应到悟空的石胎遭遇动荡，之后其自身也横遭算计，困在了此地，与外界失去感应。
“这条河名唤锁灵河，乃是地府阴魂怨念所化，魂魄难渡！”
怨念也是戾气的一种，对于魂魄有着侵蚀之力，后土独处千万年，后侥幸发现五个怨念汇聚所化的小鬼，无惧锁灵河之力，将其收养，每日便相互做伴。
牵着小丫头的芊芊玉手，走过院中的每一间小屋，里面陈设简单，连一件桌椅都不存在，悟空心生悲痛，实在无法想象，这个单纯的女子，到底是如何度过这漫长孤独的岁月。
走出小院，顺着河边漫步，发现院外所能到达的地方，也只有区区的数百丈范围，死寂一片，更远处便被黑色的鬼雾覆盖，有隐约的电光闪动。
这让悟空更是舍不得放手，恨不得立马带着她脱离这处牢笼，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数年前，有十殿阎罗相助，再加上地藏王佛法引渡，我将一丝意志送出，这才得意化生，与我意念相通，故而并不孤独！”
温柔的一笑，小丫头轻声说道，但这其中的艰辛，悟空能够想象，肯定不会像她说的这般简单。
身化地府，也就是自解肉身，所以此时的后土，严格来说，只剩下了魂魄存在，根本无法离开此界，只是因天生的特异，这才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当初姐姐每日郁郁寡欢，越显憔悴，地藏王不忍，这才让姐姐忍痛斩下一丝魂力，引度化生。”
“斩下魂力，就像是凌迟一般，姐姐说的轻巧，要让这猴子知道你的苦！”
五个小鬼争先言语，为后土鸣不平，将其中的隐秘说了出来。
“休要胡说，哪有这般！”
害怕惹得悟空担忧，小丫头急忙喝止，皱着秀美，但怎么看都不吓人，更像是娇憨可爱。
呵呵一笑，往昔不愿回首，悟空也不想多提，笑着驱散了五个小鬼，拉着小丫头回到了院中。
冥界也有阴日存在，只不过散发着诡异的青光，一连多日，悟空都不曾离开，陪着小丫头漫步说话，好似有千言万语难以道尽。
这一日，小丫头双眼通红，颤声说道：“小石头，你离开吧，我……等着你来带我走。”
此时的相聚，终会有分别之时，这些悟空早就了解，但从不愿提起，也不愿想起，那怕放下一切，只剩下一丝残魂，能够在此相伴也心甘情愿，但他不能。
“好！”
重重的答应，悟空将眼前的娇躯紧抱在怀中，许久才松开，声音低沉的说道：“等我来接你离开！”
说完头也不回的向着河边走去，那里五个小鬼推着小舟已在等待，看得出神色也有些低落，摸了摸他们的头颅，悟空勉强笑着说道：“再来时，我带你们随着姐姐一起离开！”
小舟缓缓移动，渐行渐远，小丫头一身白衣，站在悟空的石雕旁，就像一个望夫石一般，那怕看不见了，也不曾离开。
今日的分别，只为来日长久的相聚！
紧咬着牙，忍住心中想要大呼的冲动，悟空立在小舟上，回头看着逐渐被鬼雾遮盖的一切，就如同看到了小丫头的身影，看到了她脸上滑落的泪珠，落在了心里，冰凉刺痛。
来时有电光出现，离开时风平浪静，这就像是一个对内不对外的牢笼，束缚着里面人的思念，阻挡着外面人的想念。
站在河岸边，五个小鬼推着小舟返回，悟空久久未曾离去，看着黑雾飘荡的天空，心中有一股不可压制的恨意涌动。
还早还早！
努力的压下，悟空长舒一口气，如今的自己还不具备实力与对方相对，无知的冲动，只会换来另一边小丫头更加漫长的等待。
转身踏着黑色的地面，缓缓的离去，就好像心中的不舍在拖着步伐，走的很慢很慢。
踏上了山巅，悟空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只有灰蒙蒙的天空，什么都看不到。
行至地藏王居所之时，悟空看到了被捆缚在地上的牛魔王，哼哼唧唧的惨叫着，啼听一脚踏在其身上，大尾仿似一条铁鞭，不时挥动，劈啪作响。
上前对着地藏王躬身一礼，不管是对方善恶分明的个性，还是帮助小丫头的善举，都值得悟空真心感激。
“你的心可还静？”地藏王睁开双眼，语气淡然的问道。
“不静！”对此悟空毫不隐瞒，如实回答。
“你的心可有惧？”地藏王再问。
“无惧！”悟空坚定回答，随之目光一闪，问道：“你的心可有憾？”
微微一愣，地藏王苦涩一笑回答：“有憾！”
“可有怨？”
“有怨！”
两个一问一答，再问再答，搞的啼听忘记了抽打，牛魔王也忘记了惨叫，一同不解的看了过来。
这时，只听悟空喝问：“那你心中可有惧？”
“无惧！”
几乎声音刚落，地藏王就肃然回应，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考虑。
“老牛，走！”
一把拉起趴在地上的牛魔王，扯下绳索，悟空大笑着快步离去，边走边笑着说道：“既然无惧，佛又如何，魔又如何？”
两者对话，云里雾里，牛魔王一路都忘了身上的伤痕，挠着牛头一脸的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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