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长风呼啸，带着浓烈的海腥味在汉尔诺·约克刚刚自己剪短的头发里吹出无数碎发，飞入绵长雪白的航迹浪花中。

        看着视野里在犹如诸神黄昏般的火雨中渐渐模糊的奄美大岛，汉尔诺知道这是他此生最后一次注视他出身的异乡。

        但他并没有什么不舍的情感，特殊出生代表的身份已经注定了他的使命和归宿，曾经让他煎熬的只是不知道使命在什么时候开始。

        既然如今使命已经开始了，那充斥在他胸膛的只有满足和热血。

        “我注定会载入历史。”

        但其实这样的荣誉本来属于汉尔诺的父亲：麦克瑟斯·约克。

        七号舰队兵指岱舆海域以威慑晟夏收复岱舆之后，舰队的番号被其他舰队接过，真实的七号舰队则改名为雷神舰队，秘密散入大和。

        舰员的档案全部被国情局特级部门收纳，发生在世界各地的死讯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陆续被公开收录，也被传入各自的家人手上。

        而真实的舰员在签署终生保密协议，改偷换面之后，用十数年的时间躲过了大和本国和国际各国的注意，散入大和民间，并缓缓聚集到奄美大岛。

        付出如此昂贵的代价却并没有一个确切的行动计划。

        唯一的命令就是“等待命令，培养接班人，进攻晟夏。”

        这支隐藏在历史长河河底的舰队犹如一只卧入海沙的猎食者，虎视眈眈地看着西方的晟夏。

        “雷神”舰队的第一任总舰长：汉尔诺的父亲麦克瑟斯·约克。

        就是在这样的等待中迎来了他生命的终点。

        当麦克瑟斯的生命走到了最后一刻，在大和费维军基地秘密学习的汉尔诺就接过了父亲的使命，褪去军装返回到奄美大岛成为一名渔夫。

        那一年，汉尔诺33岁。

        秘密学习的人生就此结束，从他返回奄美大岛开始，他的身份就是一个一事无成、生活失败以至于没来及见自己父亲最后一面的失败者，东马掘。

        无能的东马掘屈辱地继续其父亲的行业维系生活。

        时间天天死去，岁月年年死去，上帝的铁锹铲落一捧一捧的土，灵魂的执着在一息一息的蠕。

        日复一日的潮打浪吹也曾经将不解和愤懑塞进这个年轻人的心头，让他不止一次想过放弃，但父亲送他离开奄美大岛秘密学习时诀别的眼神，还有数十年蛰伏中带着希冀和遗憾消失的不知姓名的父辈战友让他在每一个黄昏中支撑到黎明。

        最漫长的蛰伏是因为没有终点，但好在汉尔诺知道，他不是孤身一人。

        在38岁的时候汉尔诺迎娶了一名已经有两个孩子的大和女人。之所以这样选择，旁人都说是失败没用的东马掘也就娶了起这样的女人。

        但只有汉尔诺自己知道真正的原因，

        这个女人的那位在海难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丈夫很有可能是自己的战友。

        今年年初，能做到十数年不主动联系的上峰忽然发来命令：今年7月16日凌晨1点15分，雷神计划启动，猎食者们请打起精神，注意天空。”

        收到情报时正在思考到底该让哪个孩子去费维军事基地秘密学习的汉尔诺瞬间感觉灵魂都澄澈了起来，近五十年的蛰伏终于迎来尽头了吗？雷神舰队终于要站到历史的聚光灯下了吗？

        至于他的两个孩子，看来能够让他们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汉尔诺决定会尽量不让自己的行动牵连到他们母子三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汉尔诺早出晚归，沉溺于烟酒和色欲，甚至将娼妓引到自己家里。

        在这样的生活里忍受了半年之后，他的两个孩子合力促成了母亲与父亲的离婚，并离开了奄美大岛。

        孑然一身后，汉尔诺表现出来的放荡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最后变卖了房子搬到了渔船生活，成为了别人眼中的海洋流牧者。

        汉尔诺是如此的落拓潦倒，只有在那如沥青般粘稠的海夜里，才会小心翼翼地袒露出真实的自己。

        那时的他会抽着烟喝着酒，面朝着大概是妻儿定居的远方遥望，眼里尽是难言的哀婉。

        酒又空了，汉尔诺反手赏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声立刻被翻涌的海浪给淹没了，汉尔诺轻声嘟囔：“四十多年了，好像也没学到点什么好玩意儿。”

        反而是今夜的“群星陨落”里，汉尔诺没有什么失态之处，那一刻，他沧桑粗粝的身躯里一直沉睡的军人之魂，苏醒了。

        时辰已到，猎食者抽出了潜藏在历史滚滚泥沙下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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