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修拖拉机
“福妮要上卫生院复查？行啊，坐车去。”
卫新明很好说话，当初他能高票当选大队拖拉机手，足以证明他的好人缘。
花大海抱着闺女，避开地上沾着黑色机油的零件，关心地问：
“车又坏了？啥毛病啊？”
“老熄火，不知道哪的毛病，弄过去叫技术站修吧。”
卫新明也头疼，早上拖拉机又犯毛病，熄火了摇不响，拆开机器也看不出问题出在哪。
“咋不叫技术员过来修？”
同样的路程，人过来和坏车过去，哪个更省事，傻子都知道咋选。
卫新明把一一把零件装回去，尝试摇起把手。
再次失败。
机器很沉，连续摇十几次，他都快累没劲儿了。
卫新明搁下摇把，摘下黑漆漆的手套，掏出包大前门抽出一根点上，又给旁边人散了一根。
花大海没接，还抱着闺女往外躲了两步。福妮咳嗽才刚养好一点，可不能叫烟给呛着。
卫新明狠狠抽口烟，这才回答他刚才的话：
“这不老支书着急修河坝么，说是听匣子里头天气预报里播的，过些天要来西伯利亚寒流，全国都要降温下大雪，肯定得停工，要趁着这两天天气好，赶一赶工期，没拖拉机拉石子拉沙子咋成。
咱乡里农机站的技术员新分配来的，说是工农兵大学出来的大学生，其实就是个生瓜蛋子，本事压根没学到家，那水平说不定还不如我呢，指望他，不如指望他爹。
他爹给公社书记开小汽车的你们知道吧，人家连小汽车都会修，拖拉机肯定更不在话下，咱们其实就是冲着人家爹去的，请肯定是请不来的。”
众人一脸恍然，看着眼前罢工的铁牛，还有些不死心。真要一路推到公社去，这路可不算近，比上一天工都累。
“新明你歇歇，我来摇两下试试。”
于国富自告奋勇，捡起摇把卖力摇起机器。
其余人也陆续试了试，还是不成。
花大海没过去凑热闹，还劝了句：
“哥几个留点力气推车。”
花秾倒是想过去看看发动机，可花大海压根不放她下地，拿她当小孩哄，说机器不好玩，脏。
花秾很想据理力争，又不想在外人面前驳她爹的面子，只好忍了。
连亲爹都这态度，别人更不会允许她上手。
除非，找个傀儡。
花秾凑到亲爹耳朵旁，小声问：
“爹你会不会修拖拉机？会一点点也行。”
总要师出有名的嘛。
花大海看看闺女亮晶晶的期待眼神，讪讪摸摸鼻子：
“这个真不行，我车都没坐过几回。”
他要有那本事，早竞选拖拉机手了好吗。
花秾略有些失望，正琢磨怎么编造借口呢，突然听见一阵腾，腾腾，腾腾腾的闷响，拖拉机被摇响了！
“大家赶紧上车！”
卫新明精神一震，麻利地把机盖装上，接过摇把锁进车座底下，坐上驾驶位高声招呼。
“新东真有你的，没白吃那么些饭。”
“嘿嘿，俺力气大，饿得快。”
“大海抱你闺女坐中间，我们给挡着点风。”
“谢谢叔叔。”
“叫大爷，我比你爹大。”
“福妮，这是国强大爷，他家华静上四年级，你应该认得。”
“华静学习可没你家福妮好，这不马上要考试放假了么，晚上放学回来就看书写作业，就怕还考班上倒数几名丢脸。大海，你家福妮还不去上学？这都在家养了好几个月了吧，病还没好？”
“这孩子心思重，遇上家里那些破事儿，吃不香睡不好的，身上一直不舒坦，吹点风就咳嗽，差点转成肺炎。这不看着好点了，带她上卫生院看看，能上学就去上，起码考个试有个成绩，老不去上学，还怕人家老师叫蹲班。”
“谁家孩子蹲班也轮不到你家福妮，这孩子聪明，随她妈。哎，江娇回城了你听说了没？说是调去省城妇联食堂当合同工，前天早上走的。”
“江娇都进省妇联了？好单位啊！她男人给她走的后门吧，部队里头当官的就是不一样。”
“快别说了，大海还在这呢。”
“怕啥，咱大海不也跟人相亲要再找一个了？听说跟许家庄那个没成？许文前家的闺女不错的，就是她妈眼光高，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这才把闺女耽误了。大海你被他们挑拣啥了？”
“你这不明知故问么，许家那个再咋说也是齐头平脸的黄花大闺女，花大海个二婚头还带个拖油瓶，本来就不般配，黄了应该。”
“咳咳大壮你早上又喝酒了吧？快闭上嘴眯一眯，省得叫风吹得上来酒劲，车颠簸一下再把你摔下去。”
“你们也不用多心，我家确实就是这么个情况，不怪大壮说话直。相亲没成，可能是两家没缘分吧，也说不上谁挑拣谁。不过我家福妮还小，正是半懂半不懂的年纪，总害怕后妈来了会对她不好，我干脆先不急着找了，先把孩子带好，总不能真叫孩子没了妈再没了爹。”
“大海是个好爹，福妮可得听你爹话知道不？”
“知道的。”
花秾偶尔答应一声，默默感慨一帮大老爷们八卦起来，比起他们嘴里的长舌妇都丝毫不逊色。
闲聊着打发时间，拖拉机顺顺当当开出村子，开过村口池塘，顺着河过了小桥来到隔壁李于庄地界，拖拉机再次熄火。
李于庄原名鲤鱼庄，村名源自某个神秘奇异的鲤鱼精报恩的传说，看来今天鲤鱼大仙没有保佑他们。
一帮人下车鼓捣一气，拖拉机固执罢工。就连花大海这个外行中的外行，都抱着侥幸心理上去瞧了瞧。
花秾趁机凑上去，装作好奇地伸手指指点点：
“咦，爹你看这个螺钉是不是有点松？把它拧上试试呗。”
对于花秾来说，老式拖拉机的工作原理很简单，初中物理课本就有讲过。拖拉机故障自行熄火，很大可能是配气机构出现了故障，汽缸漏气压缩无力，无法形成柴油燃烧所要求的高温高压条件导致的。【1】
花秾没机会亲自上手检查，打眼一看只能找出表面上疑似可能的故障原因，还没法详说。
这个调整螺钉松动的话，会导致气门间隙过大，使气门开放延续时间缩短，气门开启高度不足，造成进气不足，排气不净，导致发动机功率下降和燃油消耗率增加，严重时候也会导致熄火。【2】
调整螺丝松动，很可能是由于零件磨损引起的，严重的话需要更换零件，但临时拧紧螺钉应个急也不是不可以。
当然，这只是理想情况，拖拉机熄火很可能有其他故障原因，花秾暂时也发现不了。
“哪个螺丝？这个？是有点松。”
“哎你们别瞎动机器，这东西娇贵！”
花大海下意识顺着闺女的话去找，随手把螺钉紧上两圈，卫新明心急火燎地过来阻止已经来不及。
花大海无辜地摊开手退后，示意自己没捣乱。
花秾被老爹挡在身后，也老实地装起哑巴。
“我歇了口气，感觉又有劲了，我再摇个试试吧，都闪开点。”
于国富帮发小打圆场，主动站了出来。
憋足劲摇了几圈，逐渐加速，拖拉机奇异地腾腾腾冒起了黑烟。
“嘿，还真给修好了？大海，真有你的！”
“我可没敢乱动啊，是你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吧？大家赶紧上车走吧，新明你也别瞎琢磨了，快开车。”
花大海可不敢领这个功劳，倒水洗干净手，抱起闺女上车。
一行人再度出发，提着心接着吹牛皮扯闲篇。
花大海有一搭没一搭地参与，眼角余光不时落在自家闺女身上。
好像，真是他听了闺女的指点，这才把车给修好的？
碰巧了吧，福妮才八岁，懂啥拖拉机。
花秾乖巧窝在爹怀里，故意把脑袋一点一点的，很快就靠在爹身上装睡。
不要问我，问就是巧合，我还只是个孩子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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