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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第150章


陈氏和吴氏愣在原地。

        这不该啊,人怎么还真的来了呢?

        二人你你我我地语塞了半日,就看到乔鹤渊一步步靠近,眉头一挑,语气十分不善地问道:“你们谁啊,这么关心我府里的事?”他看一眼乔景焕,故作狐疑状,“我不记得这小子又新请了什么奶妈子啊?”

        陈氏和吴氏今日来看好戏,好说歹说也是整头整脸的体面人打扮,却让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奚落成老妈子,一旁几个识得乔鹤渊脾性的夫人,都没忍住拈着帕子捂嘴笑出了声。

        裴思云这时候自然不会出来替她们解围。

        裴逸眼下算是半个一家之主,裴思云可以在外人面前扮白脸,他这个向来背锅的兄长,只能硬着头皮出来唱这个红脸。

        只见他抽身出来,同乔鹤渊颔首示意道:“让二公子误会了,这是家中大伯母和二伯母,今日武馆开业,二位长辈特来看望的。”

        乔鹤渊自然是看到了裴思云那张极力克制也压不住的臭脸。

        他嘴角勾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

        也就在他面前惯会装样,怎的遇到旁人就装不下去了。

        他上前,皱了皱眉,像话家常那般语气熟稔道:“长辈?我没听错吧,他们不是把你们一家子都赶出来么,这会子来干什么?”

        乔鹤渊此话一出,在场便泛起了一片切切的低语声。

        “我说裴家本有两个武馆的,怎的今日又开了一家,原是闹了这样的龃龉……”

        “早上这二位来的时候空着个手就进来了,哪有长辈是这样做的?怕是来闹事的还差不多哦!”

        沸水一般翻滚的指指点点落到陈氏和吴氏二人的耳朵里,催得她们面上青一阵白一阵,陈氏咬牙反驳道:“不知道二公子何时对旁人的家事这般感兴趣了,不过既然要说,您这话理应说全了才是。”

        吴氏在一旁帮腔:“就是,二公子既要掺和进来,也不能光听一家之词,什么赶出去,分明就是他们三房自请的分家!”

        乔鹤渊只觉得可笑,反问道:“既然人家都不惜分家来与你们撇清关系了,那二位今日来这儿是做什么?”他伸手拍了拍乔景焕的小脑袋,“难不成是专程到这儿来打听这小子的去处?”

        乔鹤渊三言两语说的不多,可一旁的人却听明白了。

        这分明是分了家又见不得人家好,这才巴巴上赶着来刺探军情的不是。

        一旁几个妇人见状,又私下咬起了耳朵。

        “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在这儿嚷嚷半日难不成郡主府的小公子还能去他家不成!抢生意抢到人家屋里来了,也没见过这样不讲理的。”

        陈氏和吴氏站在一处,手里的帕子都要攥烂了,二人硬着头皮立了半晌,终于是陈氏抵不住了,暗暗拽了一把吴氏,道:“我们走!”

        人群散开。裴思云看着她们如丧家之犬一般灰溜溜地退场,心里是久违的痛快。

        乔鹤渊转过身来看着她,眼角眉梢是与方才全然不同的浅浅笑意。

        裴思云立在原地,不知为何有些鼻酸。

        数月不见,他似乎瘦了些,也精神了些,连眉眼的弧度与线条都硬朗了不少。

        北域一行往返冬去春来,乔鹤渊就如同这复苏新生的边城一般,有了一种脱胎换骨的意味,从前身上那股子骄矜尖锐的贵公子气度,似乎也没那么扎眼了。

        现在立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新生的挺拔的,微微含笑便令她移不开眼的乔鹤渊。

        “还愣着做什么,这小子你们长春武馆还收不收啊?”

        乔鹤渊一把将委屈巴巴的乔景焕推上前去。

        盼了乔景焕好些时候的书院同窗们一拥而上,围着他叽叽喳喳打转,问道:“景焕你要跟哪个师父,我们在这里也要做同门!”

        乔景焕拎着手里死沉死沉的束脩,幽怨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说得好像他有选择一样。

        他迈着被束脩压得晃晃悠悠的步子上前,恭恭敬敬对裴思云行了一个礼,道:“乔家景焕,望师父收我为徒。”

        长春武馆开业头一日这场闹剧,抵不住四邻闲暇之际八卦的势头,不过半日时间,就在城南传了个沸沸扬扬。

        再加上乔景焕不少同窗当日也在,那些高门贵府里头的太太小姐聊起这些宅门里的龃龉,体会颇深,添油加醋念上几句,是彻彻底底将大房二房两家武馆的名声踩到了泥地里头。

        靳氏为长春武馆开业招生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连轴转了几日,终于有空闲坐在饭桌上听到这样的消息,直呼心头痛快,连连叫翠珠给她倒了几杯热酒,高兴得没喝几杯就说起了胡话。

        一家子手忙脚乱将她服侍好了,又强忍着一身酸痛将偌大的武馆清扫出来,已然是明月当头的时辰。

        裴逸和裴思云一人捧了一碗杨秀桐特意下的酒酿丸子,坐在演武堂一一侧的太师椅上吃着。不远处翠珠和白毓则随意捡了一个蒲团挤在一处,两个小姑娘不知在说着什么,吃上两口就笑得前仰后合。

        裴逸放下碗筷,抬眼看了看昏黄的灯烛下被擦得亮堂堂的武馆,思绪一下飞回了许多年前。

        “云儿,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也是这般。爹娘坐在太师椅上看我们,就跟我们看她们一样。”说着他眉目间浮起一丝哀戚,“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裴思云不想被伤感的情绪感染,吞下一口甜到心里的酒酿,闹着转移话题道:“这哪算得上,等以后你和嫂嫂生个小侄子小侄女儿给我玩儿,这才勉勉强强可以与我们当初相提并论呢。”

        “那你呢?”裴逸转过头来,轻轻问裴思云。

        裴思云装着傻,道:“我?我自然是长长久久在家里的武馆带徒弟了,到时候个你自己下不去手,就把小的都丢给我带,我这个当姑姑的肯定能狠下心来!好好操练他们,绝不让小家伙偷懒,坏了我们家的招牌!”

        裴逸哑然失笑,但并没有被裴思云糊弄过去,只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裴思云一下又一下搅着碗里的酒酿,沉默着不肯发话。

        “我且问你,那乔家小公子的事,你当真不知情?”

        裴思云摇摇头:“不知情。”

        “那这些事情,就是他们郡主府自己拿的这个主意?”

        “或许吧。”裴思云也不知道自己在回避些什么。

        裴逸叹了一口气,道:“云儿,你也别怕不好意思同我说,我和你嫂嫂也不是眼瞎心盲的,郡主府那个小子,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可同你说过没有?”

        裴思云放下手中的勺子,手放回膝上,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绳,良久之后,才起身回道:“我累了,今夜天色不早了,明日徒儿们就要上门了,哥你也早些休息。”

        她起身,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房中,将自己埋在松软的锦被中,思绪万千。

        从前常相见,那些关于他的笃定与确切,在数月不曾相见的时日中渐渐流逝,模糊到只剩手上这根红绳是真切的了。

        不过裴逸问的也没错,她感受到的,听旁人说起的,总归没有亲口听他说过。

        关于他和是与否,又化作了漫天不散的迷蒙,一层又一层萦绕在她心头,心尖泛起的酸软近乎快要把她淹没。

        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

        春夜万般缱绻,可半分与她无关。

        万州同春,边城皎皎月色下,郡主府的乔鹤渊也正在辗转反侧。

        这一趟从乌若回来,威逼利诱把乔景焕那小子都卖出去了,才寻着这么一个正大光明接近她的机会。

        可然后呢?

        当初他是想着把人哄回郡主府当差一切便可徐徐图之,可眼下因着战事横插进来的这一段是非,他已经足有数月不曾见过她了。

        几个月的时日,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向来不知怯懦为何物的乔二公子,却在重新见到裴思云的这一日,生出了一些忐忑的心思。

        翻来覆去在床榻上滚到后半夜的乔鹤渊,盯着自己黑漆漆的床帐承尘,模模糊糊看到了四个大字——徐徐图之。

        他醍醐灌顶骤然清醒。

        翌日天还未亮,他便从吾园里头直奔宁福堂,哐哐一阵响动,把乔尚章和高氏都吓了一跳。

        “渊儿,你起这么早作甚?”

        乔鹤渊一本正经道:“今日景焕第一天上武馆,切莫迟到,还是去早些为好。”

        乔尚章狐疑地看着他:“你打小上书院都是个迟到的主,怎的现下到焕儿身上倒积极起来了?”

        高氏觑了乔尚章一眼,心里跟个明镜儿似的,道:“行了,渊儿说的又没错。”她连忙招嬷嬷提着灯笼带路,“渊儿你等上片刻,我这就吧焕儿给你叫起来啊!”

        说着她脚步匆匆到了宁福堂后院,将睡梦中的乔景焕摇醒了。

        “焕儿,你二哥哥送你去武馆,该起了。”

        乔景焕在被窝里打了一个转,委屈巴巴缩到高氏怀里,瘪嘴道:“阿娘,我不想去学武——”

        高氏好声好气哄着他:“焕儿听话,你二哥哥替你安排的怎么能不去呢,乖啊。”

        乔景焕年纪小好糊弄,有他二哥哥的威压在前,又有他母亲的宽慰在后,人倒是从被窝里哄起来了,可他自小被夫子夸赞聪慧的脑袋瓜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问题。

        “阿娘,我知道二哥哥要我去习武是为了我好,可为什么不能选一家近一些的呢。”

        高氏一边帮乔景焕穿衣服,一边笑道:“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知道,你只要记住,武馆那边的事,你都听二哥哥的便好,以后有他记得你好的时候啊!”

        乔景焕懵懵懂懂点了点头,早食都来不及吃,就被乔鹤渊拎到了去往城南武馆的马车上。

        “二哥哥,我饿。”乔景焕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委屈巴巴道。

        “知道,饿不着你。”说着他扬声让外头田方仔细瞧着,“在她喜欢吃的那家春饼店前头停一下!”

        田方应声,不多时去而复返,手里拎了三份热气腾腾晶莹剔透的春饼。

        乔景焕被高氏养得精细,外头这些小食往常只有馋的分,今日真真切切吃到肚里了,满心欢喜地问道:“二哥哥,这还有一份也是给我的么?”

        乔鹤渊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让你带给你师父的。”

        乔景焕哦了一声,以这一份春饼,开始了整个习武生涯的都摆脱不了的跑腿生涯。

        有时候是乔鹤渊与他一起,有时候他二哥哥不得空,便是他自己去送。

        裴家武馆的人,从乔景焕第一日进门学艺开始,隔三差五便能瞧见这豆丁大点的孩子,抱着比自己高出半头的东西往裴思云面前送。

        四时风物,珍馐美食,亦或是什么罕见的精巧玩意儿,裴思云看着他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没有一回是拒绝成功了的。

        她再冷着脸凶他,乔景焕都只会抽一抽鼻子,说是他二哥哥让带的,若是师父不收,二哥哥会生他气的。

        裴思云也不是没有跟乔鹤渊说过,可每每二人独处,他总会耍赖,坦坦荡荡盯着她的眼睛道:“旁人都没有,小爷我偏要送你。”

        春日很快过去,裴思云的屋子快要被乔鹤渊送的东西塞满了。

        与此同时,她能感觉到心下空洞摇摆的某个角落,似乎也渐渐被填满。

        裴思云在武馆教习不得空,乔鹤渊得空便一早一晚地往武馆跑,只是可怜了乔景焕,在旁的孩子都可以住武馆的时候,每日天不亮就要被他兄长提溜着,摇摇晃晃从城北送往城南。

        裴家武馆的人看乔鹤渊这般日复一日地跑了足有两月,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裴逸还一味担忧着。

        杨秀桐笑他:“年轻人哪有这么急的,你就别操心了。”

        裴逸皱着的眉头却没有放下来过,反正他看乔鹤渊是愈发地不顺眼了。

        “男未婚女未嫁的是不错,可他这样的作法也太张扬了些,让人家外人怎么看我们云儿!”

        杨秀桐出来替乔鹤渊打抱不平,道:“夫君你这话可就有点冤枉了,人二公子哪点没有考虑我们云儿了,哪次找她不是在接送景焕的时候,放心吧,让人落不了闲话的。”

        说着她又看了看还在被白毓守着加练的小小人儿,无奈道,“只是苦了这孩子了,为了成全他们每日早起晚归的,还要被小毓那鬼灵精的丫头盯着。”

        白毓听见在说她,还颇为骄傲地挺起胸膛看了看她师叔。

        裴逸一噎,气呼呼甩手就走,丢下一句:“简直是胡闹!”

        春日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济川城便入了盛夏。

        乔鹤渊还是这般三五日得空便来武馆一回,但入了夏,通往北域的路好走些了,商队走的趟数勤了些,他一来一回之间的空隙便长了些。

        夏渐深,济川城泛起了深深浅浅的蝉鸣,长春武馆这一茬小武生收得满满当当,初期的焦头烂额之后,现下已经逐渐步入正轨了。

        靳氏带着新招的两个做饭婆子,整日在后厨转悠,这日她和杨秀桐在后院摘选着新鲜的豆角,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家常。

        “秀桐,郡主府那小子,是不是有一段时日没来了?”

        杨秀桐抬眼看了一下在前院演武堂费心教习学徒的兄妹二人,道:“我前日问过了,现下二公子掺着韩家的商队在乌若做生意呢,这一来一回可不是要许久。”

        靳氏提一口气,明显是想说些什么的模样,可话到了嘴边,咂摸了几圈,终究是叹了一口气。

        杨秀桐看了半晌,自己都替靳氏憋得难受,便开了话头道:“母亲这是在担心云姐儿?”

        靳氏点了点头,道:“云姐儿她向来是个主意大的,子女姻缘这种事情,我也没想着非要她循父母之言媒妁之命,由她自己欢喜称心最要紧,可我又怎么能不担心。”

        靳氏温柔的声音断断续续,满腔都是对女儿的柔情与挂念。

        “我也从来没有想着她哪日能攀龙附凤过什么泼天富贵的日子,就像你和逸儿这般两厢厮守平平淡淡,就已经很好了。现下郡主府那小子,我也能看出他们俩的心思来,可那样的公子哥什么没见过,一时兴起的时候还少么,我是怕就这么拖着耗着,万一哪日……咱们云姐儿可要伤心的。”

        杨秀桐默了默,靳氏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便问:“那母亲是如何打算的?”

        靳氏有些为难道:“你不知道,咱们家这武馆重新开起来了,外头好些人见了咱们云姐儿,打听她婚配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前日我倒看准了南边茶商家的小儿子,人品年纪样貌都好,云姐儿那边……”

        杨秀桐却不敢接这个活儿,正巧乔景焕不知为何溜到后院来了,瞧着像是找她的模样,她便借机笑着躲懒道:“云姐儿那处,还是母亲这个做长辈的去说合适。”

        到了晚间散学的时候,今日是宁福堂里头的小厮驾车来接乔景焕,看见他从里头出来有些闷闷不乐的模样,便打趣他道:“今日二公子要回来了,往后三公子您又要起早贪黑来这武馆咯。”

        乔景焕一本正经拧着眉头,道:“我不是因着这个才忧虑的。”

        那小厮反而好奇:“那三公子是为何?”

        乔景焕暗暗握了握拳头,回头望了一眼长春武馆门前两个士兵模样的人,只道:“你快快回家,我要找二哥哥去。”

        小厮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快马加鞭,一刻不停将乔景焕送回了郡主府。

        乔景焕回了府,一直巴巴等到入夜时分晚膳的桌上,才见到了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乔鹤渊。

        自打以绝食一项争取到乔尚章放手的机会后,乔鹤渊也确实没有胡闹,亲力亲为跟着韩执光一起走了好几趟北域,当中的成长让乔尚章颇为欣慰。

        加上乔柏川彻底暴露之后,高氏之前陷害乔鹤渊的种种嫌疑算得上是完全解脱了,在郡主府里彻底扬眉吐气。

        现下郡主府的家宴,再不见当初常有的剑拔弩张,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舒心关切的言笑晏晏。

        可唯独只有乔景焕小小一个人儿,有些心不在焉。

        “焕儿,怎么了,菜式不合胃口么?”高氏温言问道。

        乔景焕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终于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抬头忧心忡忡地看向了乔鹤渊。

        乔鹤渊眉尾一挑,问道:“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乔景焕板着个脸,道:“二哥哥,不是我的事,是我师父她……”

        乔鹤渊骤然紧张起来,这一趟去北域之前,他是交代了乔景焕替他盯着点儿裴思云的。

        “你师父她怎么了?”

        乔景焕松开皱皱巴巴愁容满面,指了指自己的额角,道:“我今日摔了头,去找婶婶擦药,我听见她们说,要给师父看一个茶商家的公子。”

        乔鹤渊啪一下放下了筷子,略微慌张道:“那你师父怎么说?”

        乔景焕摸了摸自己有些微微发痒的红肿处,道:“师父应当还不知道。”

        乔鹤渊好歹松了一口气,可心下却有些不是滋味。

        高氏在一旁看着,出来宽慰道:“渊儿你也别着急,家里长辈再有这个念头,也要问问小裴的意见不是,你明日送焕儿去武馆的时候,自当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乔鹤渊对裴思云的心思,在二位长辈面前早就不是隐秘之事了,乔尚章见着话都放到饭桌上了,也没忍住说了一句:“我看小裴那姑娘是很好的。”

        高氏在一旁接过话头,骄傲道:“那可不,也不看看当初是谁选的人!”

        乔尚章觑她一眼,“你那叫掌眼么,当初那就是胡闹!”

        高氏却道:“要你说,没有我渊儿跟小裴哪有这样的缘分!”

        乔尚章懒得与她缠白,一口气念了几个好好好,这才转过头来,对乔鹤渊正色道:“焕儿今日说的这个事,你也不用往心上放。毕竟你这般一早一晚地往裴家跑了这么长时日了,也没有个定性的话头拿出来,人家长辈有自己的考虑也没错。”

        乔尚章的话点到即止,“你若还有这个心思,趁着这段时日在家,就挑个何时的时机,把该办的事情办了,也让人家放心。”

        乔鹤渊默然,他这般的念头也不是头一回起了,便轻轻点了点头。

        高氏见了,自在一旁感慨着,这男儿有了心上人,果真是不一样了。

        两位长辈对上眼神,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

        乔景焕察言观色,感到事态有些不对,连忙焦急道:“可二哥哥可能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高氏一时没反应过来。

        乔景焕坐正了身子,将今日散学时在武馆门口看到的事情同乔鹤渊一五一十讲给乔鹤渊听。

        “那两个人给了师父一封信,我听他们说,里头是聘书。”

        高氏陡然一惊,问道:“焕儿,你可听清了,这聘书是什么你可知道?”

        乔景焕无比认真地点了点头,“知道,夫子讲礼学的时候讲过,‘聘,访也,问也,聘则为妻。’”

        乔鹤渊再坐不住了,噌一下站起身来,问他:“你师父可收了?!”

        乔景焕点头,“收了。”

        乔鹤渊心下骤然一空!

        他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手足无措。

        这才出去了不到一月,怎的前有什么茶商家的公子,后头连辰又跟着不放了!

        那聘书是什么东西!

        她怎么,她怎么能接呢!

        在一旁随侍的田方也忽的慌了神,看见乔鹤渊步子叠步子地在厅堂里头打转,心下比他们二公子还要着急。

        田方上前去,“二公子,小裴姑娘那处……”

        “去叫马车,现在就去裴家!”乔鹤渊脑子一热,抬脚就要往外头冲。

        乔尚章忽的来了劲儿,这姓连的一家子摆明了是抢他们儿媳妇来了,这还了得!

        他心头按着一股气呢,当年连见山在郡主这件事上就矮了他一头,休想在他儿子身上找回来!

        他一拍桌子,将乔鹤渊叫住:“人家送了聘书,你就这么空着手就去了?!”

        乔鹤渊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和乔尚章脑子这么相通过,他一拍掌,道:“对啊!他连辰就给了一个聘书算什么,田方,带人找郑伯开库房!”

        高氏一看,这两爷子不是胡闹么!

        “渊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乔鹤渊嘴里振振有词,不晓得在念些什么,等高氏走进了,才听见他紧张兮兮地自言自语道:“四十两换她一个月贴身护卫,五百两换她救我一命,我郡主府大半的家当,应当可以换她当个内宅夫人了吧?”

        高氏都快要被这缺根筋的两父子气笑了,恨铁不成钢道:“胡闹,简直是胡闹!儿女真心岂是你用银钱可以算计的!人家小裴好好的武馆师父不做,就凭这点儿银子你就想把人家哄回来做内宅夫人?!我看渊儿你是昏了头了!”

        她把田方叫回来,厉声道:“渊儿,你若真心待小裴,你就听姨娘一句!”

        乔鹤渊这才找回两分清明,把自己钉在高氏面前听她言语。

        “我看小裴心性,也绝不会是那般朝三暮四的姑娘,今日你若要去寻她,就只说一件事,成与不成且够你看明白了。”

        “谨听姨娘教诲。”乔鹤渊眼下心急如焚,却不得不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今夜你去,不带东西也不带人,小裴若肯见你,你便只说真心二字,其余的一概不管,可听明白了。”

        乔鹤渊缓缓点头,已然明晰。

        天下真心万千,或轻或重,或虚或实,便只有他愿予她的那一份,最最紧要。

        乔鹤渊坐在疾行的马车内,心中明明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说,可现下慌乱组织起言语来,全成了一片空洞的散沙。

        边城夏夜寂寂无声,他只能听见自己擂鼓似的心跳,被一声急过一声的车辕滚动碾过,按捺不住奔往长春武馆的方向。

        马车骤然急停,外头是田方比他还要紧张的声音。

        “二、二公子,咱们到了。”

        他掀帘下车,捏了捏自己发白的指尖,白了他一眼道:“你磕巴什么?”

        田方嗓子一紧,道:“二公子,我就是心下有些没底……”

        乔鹤渊一个眼刀飞过去,田方忽而噤声。

        “行军打仗还没开拔就先打了退堂鼓,换战场是这是要杀头的罪,你知道了么?”

        田方点头如捣蒜,“那小的去敲门!”

        乔鹤渊摆摆手,道:“我自己去吧。”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叩响了裴家的门环。

        片刻之后,大门自内打开,乔鹤渊看到开门的是白毓。

        这下也不用他多说什么了,白毓心里门儿清,神不知鬼不觉找了个由头就把裴思云骗出来了。

        她听说有人找,一出门看到空荡荡的街巷,狐疑地回头看向白毓。

        “师父你往那边儿走!”

        裴思云沿着白毓所指的方向走了两步,先看到的是田方。

        她心下忽而微动。

        田方伸手:“小裴姑娘这边请。”

        她循着指引,一步一步往前,转进裴家武馆东边那条巷子里头,忽而看到了一个思念了数日的身影。

        武馆里头爬满了架子的花枝不满足,在这一处也攀了半阙郁郁葱葱的枝叶出来,当中粉彩数点,疏疏落落画成一幅闲景。

        乔鹤渊就在那处仰头,借着月色在看。

        裴思云走近,轻轻唤了一声:“二公子。”

        乔鹤渊转过头来,眼中不自知的柔情似乎都要溢出来,向前一步低声道:“你总是这么叫我,很是生疏。”

        裴思云立在花下,忽而被他的凑近的气息所包围,呼吸骤乱。

        她轻笑,眼中是亮晶晶的眸光,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潮,“二公子这么晚来,是与我说这个的么?”

        乔鹤渊一时语塞,却不想再与她插科打诨下去,他又走近一步,轻轻牵起了她的手。

        还好,上头的红绳还在。

        他似乎在这样小的一个东西上寻到了足以稳住他飘摇心绪的力量,开口问她道:“今日连辰送来的聘书,你为什么要收?”

        裴思云微讶,这才明白今夜他来此处是为何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小小狡黠,偏头无辜反问道:“我为何不能收呢?”

        乔鹤渊看着她这般坦荡无辜的眼神,似乎在说天底下最为寻常不过的事。

        那可是连辰的聘书,他不过才走了多久,她如何能这般待人!

        可他对她是恼不起来的,满腔的憋闷和忐忑忽而化作了委屈。

        他握着裴思云的手不放,蛮不讲理道:“你就是不能收,连辰那小子给的东西,往后你一样也不许收!”

        见裴思云还定定望着他,不应也不拒,乔鹤渊心下又打起鼓来。

        他忽而撒开裴思云的手,慌里慌张从怀里掏出一张旧色的纸张,一股脑塞到裴思云手里,道:“我不管连辰那小子趁人之危给了你什么东西,反正那都不算数,你先与我签了这个的!”

        裴思云将纸张展开,认出了那是早该被乔鹤渊毁掉的,那一纸荒唐的“婚书”。

        裴思云鼻头忽而一酸,瓮声瓮气道:“你这是耍赖,我不认。”

        乔鹤渊心头酸软,再忍不住,轻轻将人揽到了怀里,故意道:“你要不认字,我就一一说给你听。”

        “赤绳系定,白首永偕,缔结良缘,订成佳偶……”乔鹤渊的声音贴在裴思云耳边,无比真挚地一字一句,将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内容说与她听。

        “这上头可落着你裴思云的大名,这几个字总该认识了吧?”他贴着裴思云的耳朵蹭了蹭,“我看你才是想耍赖。”

        裴思云把脸埋在乔鹤渊的肩窝处,头也不抬,良久之后,只问他:“为何还留着这个?”

        乔鹤渊自以为方才一番已然足够表露他的真心,可她还要问,他也只能认命道:“这是我与你相识的机缘,亦是我一颗真心所念,我为何不能留着?”

        话尽于此,裴思云心头再无从前缥缈,万般思绪落定,只化作了一句:“那留着便留着吧。”

        乔鹤渊等到她这一句,忍不住将怀中人紧了紧。

        良久之后,二人才牵着手,并肩从巷子往外走。

        裴思云不看路,只抬眼看边城皓月如玉,高高悬在黑沉的天幕之上。

        乔鹤渊侧过脸,满心满眼都是她,可还是忍不住道:“连辰给你的聘书在何处,我这就给他撕了。”

        裴思云收回目光,故作疑问道:“乌城百废待新,官府要召集一批各行诸业的人士北上兴业,他们怕与乌若原民发生冲突,提出要学一些简易的招式以备防身。”说到此,她眨了眨眼,“考虑当中妇孺不少,师兄来信说要聘我去教习,这聘书我为何要撕?”

        乔鹤渊听完,足足在原地愣了半晌,恍然大悟当中又夹杂着一些恼羞成怒,忿忿道:“裴思云,你诓我!”

        裴思云作松手模样,道:“二公子既觉得我诓你,方才那些话便不作数了就是。”

        乔鹤渊忽的软下性子来,紧紧攥住她的手,一双眼灼灼望向她,百般郑重道:“作数的。”

        月明渐升,二人交织的影子在巷子里被拉得好长好长。

        长春武馆东边的院墙里头,一排贴墙的耳朵这才从上头撤下来。

        “成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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