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125章
“进宫？”乔鹤渊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往年外祖母不都是称恙不去的么，怎的今年想起来要进宫给皇舅爷祝寿了？”
沫阳公主同当今圣上并不是一母同胞，当年在宫中时，东宫储君和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其实都不曾有过什么交集，后来她这一身荣宠和地位，也都是皇帝看在平宁郡主的功劳上找补的。
当年给平宁郡主赐婚一事，沫阳长公主就对他这位皇兄的做法颇有微词，当时碍于天家颜面，她再不喜欢都得受了。后来她中年丧夫晚年丧女，也算是半个家都折损在了大祐北国边境的安宁上，性子变得愈发古怪不喜人，守着这偌大的长公主府不爱出门，皇帝对他这庶出的妹子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眼下又多了三分愧疚，也都顺着她去了。
所以往年皇帝的寿辰，她只是按例往宫中送一份还说得过去的贺礼，这人却是从不会到场的，乔鹤渊乍一听她说起，还有些迷茫。
长公主放下手中的象牙筷子，吐了漱口的茶汤，这才用帕子掩了掩嘴角，道：“还不是因着你这小猢狲，你以为你进城那日在城门口大闹一场，就只有京兆尹府的人晓得？”
“眼下半个京城的人都晓得你来了，皇帝自然也知晓了，你母亲的功绩在前，他借着这个机会抚恤一下我们这寡母遗孤的，显一显宅心仁厚罢了。”
乔鹤渊也放下了筷子，道：“外祖母也不必为了我迁就，若是您不想去，我也大可以称病，反正那宫墙里头，我打小就不愿意去。”
沫阳长公主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孙儿，回忆道：“那可不，从前去一回闹一回鸡飞狗跳，太子养的鹦哥儿被你开笼子放飞过，后宫娘娘养的猫你逮着揪过，闹得最凶的一回，连小皇孙你都骑在地上揍过一回！”
乔鹤渊一甩手：“那都是小时候母亲还在的时候了，往后这么些年咱们都没去，外祖母这回当真要进宫？”
沫阳长公主点了点头，目光遥遥远眺，穿过赫赫扬扬的长公主府，似乎就要落进那一处久别的宫墙之内道。
“这回打听那孩子的身份，也劳动了不少从前的老姐妹，这回趁着皇帝寿辰，走动走动也不算坏事，兴许还有别的收获呢。”
乔鹤渊了然，便道：“成，那我就同外祖母走上这一趟。”
“你也不必过于在意，这回来请咱们去的是家宴，除了些咱们这些亲戚，就只有皇帝近臣，没有百官朝贺那般的场面，到时候你宋伯伯估计也会去，皇帝年纪大了喜欢热闹，这回特意准允外臣带家眷同行，到时候宋家那两姐弟在场，你若是觉得无趣，自找他们玩去。”
乔鹤渊悻悻，这一大早在宋府门口闹出来的烂摊子还等着他回去收拾呢，他就是无聊至极，也断不会再跟那宋之瑶有什么牵扯了！
说起宋府，沫阳长公主忽的想起来问了一嘴：“你今日一大早去你宋伯伯那儿，东西找得如何了？”
“宋伯伯给了一个锦盒，之前您还给他的东西都在里头放着，我便一起带回来了，方才我粗粗看过一遍……”乔鹤渊说着有些丧气地摇了摇头。
“里头也并未瞧见什么水道图纸的影子，兴许是我找的不够仔细吧。”
沫阳长公主闻言，足足静默了好几息，才拍了拍乔鹤渊的手，语重心长问道：“之前你在济川与乌若所经历的种种，连见山的判断不无道理，可若是到头来这济川城水道残图若是始终毫无踪迹，你打算如何？”
乔鹤渊面带坚定，道：“若是没有水道残图，那定还有别的蛛丝马迹，我不信他们在济川城蝇营狗苟这么些年，又害我大哥至此，竟就没有别的破绽可循了！我不敢说能为济川城的百姓做些什么，可只要知道我大哥是枉死的，就算穷尽这一生，我也定会将害他的人亲手揪出来！”
男儿热血铮铮铁骨，感染了沫阳长公主枯萎多年的心性，她眼含热泪，却也难忍嘱托道：“好，你有这想的想法，你母亲在天之灵也必感欣慰，但小渊你一定要记住，这一路查下去，若是遇到蹚浑不动的浑水，你那个爹再不济也能挡一挡，实在不行这济川城里还有我这把老骨头，你千万要知道保全自己，切莫意气行事。”
“是，我记下了。”
乔鹤渊从存露园退出来，思绪万千。
今日外祖母同他说这样一番话，想必也是对这样复杂诡谲的局势有所预感了，她远在京都天子脚下，膝下也只有他这一个孙儿了，当中忧思顾虑难安，也在情理之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步往存露园外走去，径直回了自己的望雪园。
往后艰难困苦如何且按下不表，眼下他乔二公子最要紧的事，那还在裴思云身上。
他差小厮找来田方，道：“你去打听打听兰嬷嬷带着裴思云何时能回来，让门房的人见着她，务必立马来报。”
“好嘞！”田方麻溜地领了命，出去打听了一圈，却也没有个准话带回来，他只得道，“二公子您也莫急，小裴姑娘明日一早才出发呢，今晚上铁定要回园子里歇息，您就安心等着便是了。”
午后天色阴沉下来，京都城中低云滚过，深秋萧索之意又添了两分，不到掌灯时节，竟飘起了牛毛般的细雨。
乔鹤渊又一次走到窗边，对着望雪园大门的方向望了又望。
田方刚从门房处回来，小步穿过庭院，淅淅沥沥抖落一身寒气，见他们二公子这般，有些于心不忍道：“二公子，这入秋不比春夏，寒气入体最容易生病，您还是别在这窗边站了，我都跟门房的兄弟说好了，小裴姑娘一回来，就算是半夜也定来叫我的！”
乔鹤渊按捺住眼底的焦虑之色，一言不发地坐回桌前，将自己隐入了昏黄暗沉的烛光当中。
谁曾想他和田方一个在屋里等，一个在屋外等，巴巴盼了一夜，都未曾等到裴思云回来的动静。
翌日天还没亮，抱着毯子缩在乔鹤渊外间睡了一夜的田方，被冻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他昨夜等到子时，实在忍不住在椅子上就歪靠着睡了下去，这一觉就睡到将将快要天亮的时候。
他搓了搓脸，悄声退出房去，被秋日清晨露重的寒凉扑面，生生将自己的哈欠逼了回去。
眼下院子当空四四方方的天，已然有了些晨曦将明的暗蓝色，他转头往裴思云那一进的院子走去，隔着半亮的天光，发现那门窗还似昨日那般，不曾像是有人回来过的模样。
他当即心下一慌，难不成小裴姑娘竟是一夜未归？
他连忙跑到长公主府的门房处，这会子当值的人都已经换了一个，连忙凑上前去问道：“兄弟，我同你打听个事，兰嬷嬷昨日是什么时辰回来的，我们院里那位小裴姑娘你可见着同她一路了？”
那门房哦了一声，语调拉得老长。“怪不得昨日交班的时候前头兄弟还单单把这挑出来同我说了一遭呢，原是二公子问的。”说着他回忆道，“兰嬷嬷昨个晚饭前就回来了，不过你们说的那位姑娘没见着。”
田方一听更不得了，这人没回来，也不跟兰嬷嬷在一处，这京都里头人生地不熟的，小裴姑娘要走丢了，他们二公子怕是起来就要发疯！
眼下天色方才擦亮，存露园里头都还没什么动静他也不好去贸然去打扰，可耐不住心下焦急，竟是不知不觉抬脚就往那处去了，在门口的地方团团打着转着急。
正当这时，存露园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个缝，田方抬头，好巧不巧从里头出来的，正是长公主身边的兰嬷嬷。
她见了田方吓一跳，问道：“这是怎么了？”
田方犹豫了半晌，也顾不上他一个大老爷们儿的脸面了，直问道：“今早上起来，我瞧着小裴姑娘像是一夜未归的模样，怕二公子担心，便想着来找嬷嬷打听打听。”
兰嬷嬷一愣，旋即柔声笑了：“原是因着这个，到底是我疏忽了，忘记同你们望雪园知会一声。”
说着她便把昨日带裴思云出门的内情告诉了田方，“按长公主的意思，本来这出远门的装点准备，都是要依着小裴姑娘惯用的来，可谁曾想那孩子这般利索，半个时辰不当就备妥帖了，她看着天色还早，同长公主说着想早去早回，昨个下午便直接出城了，我送完她到城门口回来，净忙着向长公主回禀去了，倒把你们这处落下，确是我的疏漏。”
昨日裴思云当中和兰嬷嬷回来一趟，走的是靠近长公主府马厩的侧门，怪不得前头的门房不曾知晓。
田方连连摆手，道：“兰嬷嬷这哪里的话，眼下既知道了小裴姑娘的去处，我们二公子有个安心罢了，不碍事。”
说着他便往望雪园的方向去了，一路拧着眉提心吊胆，思索着要如何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们二公子。
谁曾想他前脚才踏进望雪园大门，就看到了和雕像一般立在窗边，目光直直望向这边的乔鹤渊。
田方伸出去的那只脚在一瞬有了回撤的冲动，可他伸头是一刀锁头是一刀，左不过都要告诉乔鹤渊这个消息地，便硬着头皮上前道：“二公子，您起来啦。”
乔鹤渊淡淡瞥他一眼，语气里有一丝难掩的落寞，问道：“她走了是不是？”
田方心头一揪，连忙上前道：“二公子您放心，小裴姑娘肯定不是故意不告诉咱们的！我方才去兰嬷嬷那处问了，昨日事发突然，小裴姑娘走得太急……”
“行了，我知道了。”
剩下的半截话田方还未说完，就被乔鹤渊转身那略显萧索的背影生生堵了回去，不忍再张口。
他侧头往裴思云的院子望了望，又看了看把自己关在屋里的乔鹤渊，轻轻叹了口气。
这俩人也真是的，闹起别扭来一个个这副模样，到头还不是他这个作孽的两头和稀泥，也不知道这样的苦差事，什么时候能熬出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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