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正午的日头一过，淘金人首领那边就差人正式来传话，夜间酒宴，要多准备些肉菜。
消息一来，满厨房的人都担心起裴思云来，她倒好，劈柴烧水打下手忙得不亦乐乎，谁人愁眉苦脸拉了白毓来给她出主意避一避，她都只抿着嘴角笑一笑。
白毓在厨房里头被揪着当了阿姊们的翻译，这样的法子那样的法子通过她的嘴讲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行。
日落岭云归，灯升宴歌起，眼见流水着一样的席面被挨个送入不远处的那座小楼，白毓她们这一群帮厨的眼下还被困在此处，到时候酒过三巡那群畜生们上了头，踏出门来第一眼便能瞧见她们。
宴会上要的酒菜已经上了一大半，厨房里的人空出手来，全都忧心忡忡挤到一处，白毓想不到办法，来来回回在裴思云眼前打转，晨起白兰霜给她梳的发髻，都快要被抓成了鸡窝。
“师父，要不你还是到柴垛里躲上一躲，阿曼说的有道理，那群人喝醉酒了神志不清的，一时找不见你说不定就想不起来了，咱们能躲一时是一时。”
裴思云将白日里磨好的细铁杵插到了靴子里，把白毓拉到身边坐下，故作轻松道：“喝醉酒了好，即便对上阵来，我这个清醒的也能占些上风，不用担心我。”
她算好了，今日若真到那地步，什么大首领二首领的，她撂下一个不亏，多拉一个垫背的都是赚，最好一挑子取了那四个狗头首领的脑袋，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绝处逢生什么的她不敢妄言，但是她裴思云一寸一寸练起来的筋骨，管你什么山贼恶匪，也不是那么轻易能嚼得烂的！
厨间的席面上只剩了最后一道压轴的爆香野兔肉，厨房里的女子们，焦急不安地等待这小楼里最后一道传菜的人，也祈祷着那群活兽饭足酒饱，在厨房的活计全部收拾完之前，都不要想起她们来。
良久的等待后，不远处动火通明的二层小楼骤然打开，厨房里的女人们抬头，望见了一群勾肩搭背的醉汉，正踏着歪歪扭扭的步子往这边来。
所有人的心都凉了半截，甚至已经有人已经在捂着嘴低声啜泣。
新来的姑娘是新首领的玩物，她们这些旧人，又何曾不是刀俎上的鱼肉。
每一次大兴的夜宴，是恶人的狂欢，也是她们骨子里耻辱的噩梦。
即便自身都在按捺不住地发抖，裴思云和白毓还是被阿曼大力拉到了身后，企图用她自己的身躯与夜色迷蒙构建最后一处屏障。
乱糟糟的人群挤到了不大的厨房里，女人们一步步后退，将裴思云和白毓死死挤进柴垛里。
扑面的酒肉臭气从眼前的人堆里散发出来，为首那个已然烂醉，红光满面抬手一指缩在角落里的女人，挑挑拣拣的动作，让阿曼想起来白日里她挑选鸡子的姿态。
如今的她们，同那圈养起来随时挑肥拣瘦以待享用的鸡子，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渐渐地有姐妹被尖叫着哭喊着拖走，凄厉又绝望的声响划破沉寂的夜色。
说是厨房，这处也不过是个四面漏风的简易竹棚，昏黄的灯火飘摇，裴思云挤在后头，勉强认出了为首那个，是白兰霜日常服侍的那位，也就是整个淘金场的大首领。
他像赏赐功臣一般，将厨房里的女人们按手下地位分配，裴思云旁观着，似乎发现了今日的主角。
那个男子醉得不轻，同大首领勾肩搭背的模样，想来地位并不低，但兴许是喝的太过，一直都低着头，直到大首领颇为豪气地一通言语之后，才迷蒙地抬起了眼。
裴思云和白毓皆是一惊。
白毓惊的是，她听到那大首领说，“我那美人还有个妹妹，是个没破身的雏儿，我虽答应了不碰她，但兄弟你要是看上了，我就赏给你！”
裴思云惊的是，那个与大首领勾肩搭背的，不是她提心吊胆寻了数日的乔鹤渊又是谁？！
乔鹤渊是装醉，一身的酒气全仰仗自己喝洒在衣服上的酒液撑着，方才他早就认出了裴思云，这会子大手一挥，对那男子道：“多谢大哥美意，不过这毛都没长齐的哪里会伺候人，我还是自己挑吧！”
大首领穆赫哈哈大笑，道：“论玩我是不如兄弟你，好，你就挑你自己喜欢的！”
乔鹤渊醉态十足，三步两步走到一群瑟缩的女子面前，大手扒拉开阿曼，像拎个小鸡崽子似的把白毓拎了出来，点点头，对穆赫道：“大哥说得没错，倒真是个美人坯子，可惜是太小，还是留给大哥养养几年。”
白毓被他随手丢给一旁的阿曼，吓得瑟瑟发抖。
乔鹤渊深吸一口气，清亮的眸子对上裴思云，看到她如今的模样，抬手挑起她的下巴，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
“丑是丑了些，身段倒是嫩。”他回头对穆赫道，“就这个吧。”
穆赫虽然醉了，但是能做这黑窝子首领的人，到底是有几分眼力在身上的，看清了乔鹤渊选的是谁，便哈哈大笑道：“好！好兄弟，你当真是眼睛毒，一挑就挑中个新鲜的！”他邪气地凑到乔鹤渊耳边，说着些不入流的荤话，“人就送给你了，兄弟你敞开了玩儿，身子舒服了最要紧！要是不带劲，那边屋子里还有一群！”
乔鹤渊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挡住了穆赫在裴思云身上游走的眼神，道：“小弟不如大哥雄风，还是节制些为好。”
穆赫不自觉挺了挺腰胯，很是受用，大笑着带人扬长而去，看样子是往木楼石室找白兰霜去了，只留了些看守在附近。
乔鹤渊眉尾一挑，对裴思云说了一句流里流气的乌若话，看样子是要她跟着走。
她正准备放下防备，却留意到了周遭虎视眈眈的监视，步子一顿，当即退后了两步，倔强的脸上，是十成十的戒备和不愿。
乔鹤渊心领神会，大声同周遭的人调笑了几句，道：“脾气倒还挺烈，小爷我就还喜欢挑烈的马骑！”
周围的看守听了哄堂大笑，全都饶有兴致抱着手看他要如何动作。
乔鹤渊两步上前，扣住裴思云的手，低声道：“演差不多行了啊，我这得把你抗走，给小爷点面子！”
裴思云叹了一口气，腰腹紧绷用力，趁着乔鹤渊用乌若语叽里咕噜彰显自己男儿风范的时候，一个轻巧的撑劲儿，就被他“抗”到了自己肩上，还极为配合地“挣扎”了几下。
乔鹤渊便在一群看守的注视下，歪歪扭扭扛着裴思云，往自己暂居的屋子去了。
“师父——”
白毓被阿曼死死抱着，哭得撕心裂肺，裴思云倒伏在乔鹤渊肩上，心疼得看了她一眼，却在余光处瞟到一个人，鬼鬼祟祟跟着他俩。
“二公子，咱们背后有人。”
乔鹤渊从没干过重活的人，扛着裴思云走了一段路气喘吁吁，把扛着她的手又紧了紧，憋着气道：“有人你就再演一演，骂两句，但是轻点儿啊，别把我晃倒了！”
裴思云悄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白长这么人高马大了，穿上了贼皮都演不像！
“王八羔子放下老娘！你个杀才敢动手动脚，信不信本姑娘把皮给你扒了喂狗！”
裴思云贴着他的耳朵骂得情真意切，乔鹤渊脚步一顿，脸憋了个通红，身上的人又“挣扎”起来，两厢肢体接触，总有些让人不安的柔软的触感落在身上，烧得乔鹤渊十分不自在，连忙加紧了脚下步伐，急吼吼地将人带进了自己所居的一处二层小楼。
好不容易扛着人上了楼，乔鹤渊急不可耐地嘭一脚踹开门扉，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了自己屋子，反手上了门闩，连灯都来不及点，就把裴思云整个丢在了地上。
他靠在门边上大口喘着粗气，裴思云从地上爬起来，摸到桌子边给他倒了一碗水。
乔鹤渊喘过气来，仰头灌下去，忽的丢开碗，就着山间朦胧的月色凑近裴思云，看了半晌，才道：“啧，瘦了。”
裴思云一愣，想也没想，便道：“是比不得二公子，混得几日竟到了四当家的位置，我白日洗衣做饭吃糠咽菜，还得四处小心打听您的去处，夜里还要随时警惕着不要沦为这群畜生的玩物，每日提心吊胆的，自然是瘦了。”
裴思云说完，自己都有些惊讶，她这般带着些微委屈和埋怨的语气是怎么理直气壮说出来的，她这是……在怪他么？
乔鹤渊听完，臊了个大红脸，连忙为自己辩解道：“你又如何知道我没在记挂你！小爷我不也找了你许多天么，你以为我愿意陪着他们玩儿什么挑女人的恶心把戏么，还不是为了去找你！”
乔鹤渊这一通急吼吼的辩白说完，两人都默契地沉默了。
异国深山的这一片月色下，照亮了些微名为故人重逢的隐秘情愫。
两个绝处逢生的少年人对立而坐，被对方直白的情绪热切的情绪浇得满身狼狈，只这一刻，谁都没有提要点灯，只等着自己那张比星河还要滚烫的面皮凉过劲儿了，才敢开口遑论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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