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狩猎 三 修改中

　　只见那白色的火焰舔舐着草叶的尖端飞过，夺目的光芒一时间逼得人睁不开眼。灼热的气浪翻涌着，化作一道无形的墙壁挡在前方。白焰一边掀起气浪，一边盘旋而上，最终在半空扩散开去。

　　青年像是被这强光刺痛，狼狈地抬手遮住了左眼。然而血红的右眼却完全不受控制一般地睁大，似乎完全不畏强光似地左右转动着打量起周围。

　　就见那血红的瞳孔迎着刺目的白光，瞳孔也不见缩小。却忽然从瞳孔之中向着四周伸出许多血丝，仿佛半透明晶石上的血色纹路一般刻在虹膜之上。这种眼珠，被这些猎骨者叫做“血珠子”。因为其独特的散射状的血丝纹路，也被称为“彼岸花之瞳”。与之前的地珠子一样，也是由取自特殊尸身之上的眼珠来制成的，只是制作手法一直秘而不传。

　　血珠子的视野与寻常的眼睛不同。倘若这时青年睁开左眼，能看见的不过是半空飞舞的白焰。然而映在血珠子的视野之中的，却是如水般涌动的气旋。彼岸花之瞳清晰地勾勒着周围空气流动的轮廓，让人感觉仿佛在看一幅活动的水墨云彩。视野之中，没有任何的暖色调，似乎一切都被笼罩在一层微蓝的光照之下。周围的空气在热风的吹拂下，流动翻涌成许多白色的气浪。彼岸花之瞳勾勒出它们不断变幻的行动轨迹，看上去就像是画在画卷上的云彩或者水流，只是一刻不停地在改变形状。

　　耀眼的白光在它的视线里看上去变成了一片奇异的浅灰色背景，背景上白色的火焰正在飞舞盘旋。这些火焰在它的眼里也不是别人眼中那般明亮夺目，而是变成了泛着荧光的珠白色。这样看去火势其实并没有青年之前以为的那样凶猛，只是发出的光芒扩大了火焰的体积。

　　透过火焰周围的浅灰色背景，它看见几个发出浅蓝色光芒的东西正在空中远去。那就是西琊他们了。

　　知道那两人已经远去，就算现在立刻摆脱了眼前的女子也不可能阻止他们前去巨野泽了，青年反倒是静下了心来。

　　就见白焰又绕着三人盘旋了片刻，渐渐消散在半空。

　　忽然，少女挥舞着巨大的镰刀，朝着落灵冲了过来。那镰刀本就冷光流转，一舞动起来更是光华流动，明知危险，却还是引人不由得屏息注目。然而与这不同凡品的兵器相比，少女的动作却显得稚嫩许多。那危危疾风，全是凭着巨镰的威力，而不是她自身散发出来的。

　　落灵轻巧地一跃，就避开了少女的攻势。就见巨镰在少女手中挥过一个大得不必要的弧度之后，猛地刺进了地里。落灵拔出腰间的另一把匕首，朝她逼近过去。少女将插在地里的镰刀一拔，往后一退。随即又握住镰刀，挥了一个大得完全没必要的半圆。便见冷光霎时在眼前留下一道残痕。然而那凌厉冷光自然是将落灵逼退，却也吓得身后的青年赶紧躲到了一旁。

　　少女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刚才差点连身后的青年一并砍到的样子，一挥镰刀又朝落灵冲了过来。

　　落灵另一只空着的手探进腰间一个小包，指间不知捻起了什么，再抬手时便见一道灼热的白焰从她的手中飞出，恍若燃烧的日光，袅绕翻腾着朝少女扑去。

　　顷刻之间，白色的火焰便吞噬了一切。

　　然而却见巨镰冷光流转，竟使得少女毫发无损地穿过了白焰。

　　落灵吃了一惊。

　　原来如此。难怪他们之前也能安然无恙地从她的陷阱里逃脱。

　　正在这时，青年也从另一边冲了上来。落灵看他一眼，又把手探进腰间小包。随即手腕一挥，又一道白焰便朝着青年那边扑去。少女大惊，赶紧朝青年那边奔去，用巨镰挡住了灼热的火焰。

　　这些白焰原本如同光芒汇聚而成的长蛇，在半空飞舞盘旋。撞在巨镰之上便散落开去，流星一般坠在周围草丛里。便见周围草丛中纷纷燃起火苗，星星白火很快吞噬了大片野草，形成了一片白色的火海，覆盖了视野。蔓延之快，连落灵都感觉有些吃惊。春草汁液丰美，不比秋天干黄的枯草，要点燃并没有那么容易。

　　或许是因为借了风势的原因。

　　落灵这般想着，转过头去看向另外两人。只见少女将巨镰立在身前，挡在两人前方。巨镰冰蓝的流光在周围跳跃的白焰中，依然无法掩盖。那并不像是巨镰本身发出的光芒，倒像是周围的光在巨镰表面的反光。所以那光随着周围火焰的跳动，不断地变幻流转着。只是所有的光一落到巨镰上，就都变成了清灵的冰蓝色。

　　“看来那镰刀可以避火啊。不过就算是这样，你们两个也不可能在这样的火里自由行动。一不小心，另外一个就会被火烧死。还是早点放弃吧。”落灵说道。

　　她这样说，自然是确信对方已经无计可施。却不料青年忽然笑了笑，然后径直走进了跳动的白焰之中。白焰顿时将他半个人吞噬了进去，他却全然无恙。

　　落灵猛地一惊。怎么会？！

　　然而仔细看去，那白色的火焰跳跃窜动着，舔舐他的发梢衣角。倘若说少女是因为有那奇异的巨镰相护，那他又怎么可能在这样的火焰中毫发无伤？甚至就连火焰中腾起的热风，都像是不能撩动他的衣衫。

　　就像是幻觉一样。

　　落灵猛地明白了过来。

　　她抬头一看。果然，不知什么时候，头顶的碧空也已不见。熊熊的白火不仅覆盖了周围的视野，甚至蔓延到了天上，在头顶上方跳动不止。

　　火焰蔓延得的确不可能这么快。周围的这些白焰，并不是真正的火焰。它们是由幻离创造出来的幻觉。

　　“你……什么时候？”落灵咬了咬牙，问道。

　　青年有些抱歉地笑了笑，一点不像是面对着敌人的样子：“其实从你把我手里的锁地仪打飞出去的时候，我就把幻离放出来了。”

　　少女收起镰刀，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刚才是骗你的。”

　　“我可没说过自己能对付一个身经百战的灵徒。不过现在四周都是白色的火焰，想要把幻离找出来可没那么容易。”青年便道，“我们就先走了。”

　　微风中，方才爆炸溅起的尘土渐渐散去了。

　　草地被掀翻了一大片，断裂的草叶错落夹杂在地下翻出的潮湿泥土中，望去一派狼藉。而在那爆炸最剧烈的中心，却是几块高耸的石块。这些石块立在从地下被翻出的土块之间，围成一圈坚实的墙，挡住了爆炸的冲击。

　　忽然，就见其中一块看似坚不可摧的石头微微摇晃了一下，然后向外倒了下去。从那个露出来的缺口处，念殇走了出来。他看上去几乎没有受到爆炸的影响，就是稍微有些灰头土脸。虽然爆炸大部分的威力都被石墙挡了下来，并未直接威胁到他身上，不过还是有不少泥土透过石块间的缝隙飞落了进去。他一抖衣服，藏在各处皱褶中的土壤颗粒就簌簌地掉落下来。

　　他一边清理着身上的泥土，一边踏过狼藉的草地，向四周张望。

　　之前那些黑泥好像都已经走远了，爆炸的巨响更是衬出此刻的寂静，静得好似渗进了心里。

　　他手里还拿着之前从那男孩身上剥落下来的黑色皮革。这皮革在人的手里，干燥而又光滑，像是经过了精心制作的皮料，丝毫看不出那黏稠浓厚的黑泥的影子来。念殇觉得心里有一大堆问题，打算问这些奇怪的人。不过如今看来，想要把他们找回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正想着，忽然只觉有风吹来。

　　这风不像寻常的风。它自天上来，拂过他的衣摆。

　　就这么一瞬间。

　　有什么一下坠到眼前。然而四周刮起的狂风已经遮蔽念殇的视线。尘土仿佛要织成沙色的茧，丝丝成线，卷作一团。

　　尘烟散后，那人睁开一双浅灰色的眼。仿佛清晨初醒林中薄雾，却也似云层低厚压住冰原。

　　迷迭与西琊的商囚前后降落在了湖边。他们本来就距离巨野泽不远了，飞过来也没有花去太长的时间。商囚刚伏底身躯跪下去，迷迭便从它背上翻了下来，朝着湖边快步走去。

　　西琊赶紧跟了上去。只见眼前是一片广阔得恍如海境的湖泊。站在湖泊跟前，根本就看不见对面的湖岸。只有这一侧的湖岸向着两侧延伸，一直到超出了视野，完全看不到尽头。唯有飞鸟从远处朝着这边飞来，倒影映入湖中，让人相信它真的是有对岸的。

　　西琊环顾了一下周围，问道：“这么大的湖，你知道怎么找到山主么？”

　　迷迭踩着湖畔的碎石走着，温驯地冲刷着湖岸的波浪沾湿她的裙角。她忽然又停下了脚步，朝着湖面说道：“山主大人，我们已经如约来了。”

　　她的声音沿着湖面传了出去，然而面前的湖泊仍旧风平浪静，只有掠过湖面的风吹起皱褶。看样子她的话并没能从这湖中唤起山主。这似乎有些出乎她的预料，她皱了皱眉，显得有些忧心起来。

　　“山主没说要怎么找到它么？”

　　迷迭摇了摇头：“它只说了让我们到这里来，我以为……”

　　话音未落，忽然只听身后传来了少女的声音：“原来你们在这里啊，还好赶上了。”

　　湖畔两人猛地吃了一惊，回头望去，就见之前那名青年与少女追了过来。

　　“是你们？落灵呢？”迷迭诧异问道。

　　“放心，她不会有什么事，不过要多耽搁一会儿而已。”青年便应道。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之前不就说过么，我们要阻止你们见到山主。”

　　“既然是这样，那就不用白费力气了。”迷迭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已经见到山主了。”

　　西琊一瞬间吃了一惊，随即赶紧绷住了自己的神情，希望没有露出马脚来。

　　“是么？”青年怀疑地看了看两人身后平静的湖水，“我可没看出来山主在哪……”

　　话音未落，忽然只听湖面水声大作。

　　不仅两名猎骨者，就站在湖畔的两人更是吓了一跳，本能地扭头望去。

　　就见一个庞然大物破水而出，湖水瀑布一般从它的身上各处倾泻而下，一时间如同一层流动的帘幕，遮住了它的真容。只看见那些倾落的湖水在湖面激起一片怒涛。待湖水全部坠下之后，它的真面目才显露出来。就见它浑身银白，隐隐泛起幽蓝微光。一线修长身躯从湖中探出来，仿佛长蛇，却比蛇不知庞大多少。头上两对突起，仿佛未出苞的角。银色的鳞甲坚硬却又皎洁，在碧蓝湖泊的映衬下格外醒目。与湖水同色的眸子中竖着深黑的细长瞳孔，定定地注视着岸边几人。

　　看上去，它的一只爪子就能轻易地抓起一座普通的平房。西琊怀疑自己的身高估计也就只有它那细长瞳孔的高度。如此庞大的生灵面前，湖边几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不敢轻易动弹。

　　“那是……”西琊微微偏过头，用近乎耳语的音量小声向着迷迭问道。

　　“……我也没有见过山主本尊。”迷迭用同样的音量应道。

　　另一边，两名猎骨者看上去也是相当地震惊。少女向着青年问道：“那是……蛟？”

　　“应该是蛟吧。”青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庞然大物，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活的。”

　　正在这时，便见西琊迈步向蛟跟前走去。他的声音乘着风清晰地传开：“你就是山主？”

　　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立在湖中的巨大雕塑。

　　西琊有些疑惑，又一次问道：“……山主？”

　　忽然，只见蛟猛地往前一伸脖子，一口把西琊整个吞了进去。然后修长的身躯弯过一道弧线潜入水中，仿佛一道活动的拱桥穿过湖面，顷刻间消失在了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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