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商囚

　　落灵和念殇立刻坐起身来，半跪在地上，警觉地打量着头顶，似乎随时准备着一跃而起。

　　然而那声音却消失了。

　　仿佛刚才的只不过是集体陷入的一场幻觉，周围又陷入了空无一物的死寂。只有风，仍旧凄厉地叫嚣着。

　　落灵和念殇双双盯着上方的石板，眼珠警觉地转动着。石灯笼中漏出的白光洒在石板上，把阴影逼到了边角。阴影在周围角落浓厚地沉淀起来，将这石板中的小天地衬得愈发压抑。

　　没有。什么都没有。

　　忽然，轰地一声，那东西又砸在了石板上。

　　这回落灵直接站了起来，微微弯下腰，手探到腰间小包里，似乎在准备着什么。眼睛紧紧地盯住了头顶的石板。

　　西琊趁着他们几人不注意，往后退了退，贴着背后的石块想要站起来。

　　落灵眼睛一扫，忽然注意到了这边。

　　“别动！坐下！”她立刻喝道。

　　话音还没来得及落下，只听轰隆一声，她头顶上方那块石板猛地就被掀飞了出去。

　　暴风雪疯狂地涌了进来。

　　一时间满目都是飘飞的雪片，寒冷的空气直冲鼻腔。石灯笼中的白光随风剧烈摇晃，不断地撞在灯笼壁上，顷刻间就被吞没进了雪雾里。风力太大，直接就把落灵冲得倒退了两步。

　　只见一片雪雾之中，一道黑影掠过头顶。

　　是十六。

　　它直冲过去，猛地往身后的石壁上一撞。

　　只听一声巨响，头顶上方的积雪顿时汇成一股雪流，摧古拉朽般地一般冲了下来，眨眼间就把下方的这几块石块吞没了进去。虽然因为不久前才刚崩塌过一次，山顶的积雪已经明显地减少，这次坍塌下来的规模比之前那次要小得多。然而那感觉，仍然就像是一片白色的山体整个往下挪了几米一样，直接把几人给盖了进去。

　　西琊只见眼前奔流而下的积雪冲着自己的脚下就涌了过来，仿佛一条雪白的河流，要把他从脚开始吞噬。就像吞噬一截枯枝，一口吞进去，直接席卷着冲到山脚下。

　　只要迟一秒，陷进去就再也拔不出来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西琊猛地往后一跃，紧紧地贴在背后的石块上。

　　雪流汹涌地冲过来，直接就冲翻了竖立的石块，

　　西琊往后一倒，摔在石块上。他赶紧抓住石块，顺着雪流往下滑去。

　　这雪流不像寻常的水流，几乎见不到跳动的浪花。只有一片厚实的雪白，凝重而又平稳地迅速往下平移，仿佛移动的是整个山体。石块一半陷进雪里，一半浮在雪上，仿佛河上的一块船板，被崩塌而下的积雪席卷着，沿着山坡一路冲下。猛地撞到了一块突出来的山岩上。

　　那冲力如此之大，只见石块一下就直接翻了起来，越过山岩，打着转横飞了出去。

　　就在石块撞上山岩的前一秒，西琊奋力往旁边一跃，跳到了一旁的雪地上。

　　雪流继续带着他，往着山下滑去。不过势头已经不及方才，西琊就这样踩着雪往下滑了十几米，雪流便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只有西琊的双腿在雪上拉出的两条凹痕，仿佛轨道一般地嵌在了雪地上。

　　商囚已经飞到了前方。

　　西琊奋力踏着雪朝它奔去。就在这时，他猛然发觉一道白光已经掠至眼前，迅疾朝他扑了过来。

　　西琊一惊，连忙往旁边一闪。跳动的白焰擦过身畔落在了一旁的雪地上。只见雪地上瞬间蒸腾起了一片白雾，在雪峰极寒的气温下又迅速结成冰晶，窸窸窣窣洒落下来。白光所落之处，雪地顷刻间凹陷下去，现出一道深沟，露出了下面黑色的裸岩。

　　只见雪地那端，落灵的上半身已经翻出雪外。她一只手臂举在头顶，奋力在上方倒下的石块与雪地间撑起一小块空间来。另一只手从那缝隙下伸出来，伸向西琊这边。刚才那白光，就是从这手指间绽放出来。

　　她随即坐起身，艰难地把头顶的石块挪到了一旁，松了手。石块重重落在了一旁雪地上，溅起一些雪尘。只见忽然间，落灵周围的雪仿佛被空气中的什么吞噬一般，看着看着就少了下去，化作白雾随风而去。只剩下一些残水留在低洼处，绕在她的腿边。

　　这些雪水本应是刺骨的寒，浸湿了她的衣衫。这种阴冷胜过积雪直接盖在身上的冷上百倍，被寒风一吹，就仿佛无形的刀子，能直接渗透血肉钻进骨子里。倘若是一般人，早已冻得无法忍受。然而落灵身上的水气却瞬间蒸发殆尽，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她一边用白焰阻止着西琊接近商囚，一边尽快地爬起身来。

　　却见西琊在千钧一发之际穿过白焰间的空隙，跳上了商囚。商囚展开双翼，向着远处飞去。

　　“怎么会？我不是已经把他的号角扔了么？”落灵眺望着空中的十六，诧异道。她略一沉思，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转身蹲在雪地里，从积雪下翻出了几样东西来。这正是先前从西琊身上搜来的随身物品。果然里面有一个纯银的不到掌心大的小盒子，打开盖子一看，一团第一眼看上去好像浓黑墨汁的东西正沿着盒子四壁静静流动。

　　确实，蚀银之所以要养在号角里，一方面是因为蚀银需要以纯银为食，另一方面号角的形状也有利于蚀银对商囚进行召唤，但是原则上，没有人说过蚀银只能养在号角里。

　　“可恶，当时就应该把他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全部扔了。”落灵说着，把盒子往雪地里一扔。蚀银从盒子里钻出来，很快被冻成黑色的晶石，不再动弹了。

　　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沉响，原来是念殇推开了其他倒下的石块。迷迭和杜若也紧接着爬了出来，看来大家都并无大碍。

　　“被他逃了？”念殇看了一眼天际，说道，“这下麻烦了，我们现在身边可没有商囚啊。”

　　的确，虽然他们的商囚都跟着飞了过来，但是为了避免商囚沉重的身躯在山上造成雪崩，几人的商囚都被留在了山下。

　　“算了，反正他也走不了多远。”落灵叹了口气，道，“我们快追。”

　　西琊乘着商囚，掠过下方白雪皑皑的山坡。虽然急于逃离，然而这是一片连绵的山脉，一时间还真走不出去。也罢，这么崎岖的地形，他们应该短时间追不上来。

　　正这样想着，忽然西琊只觉视野中跳入一些亮点，沿着山坡迅疾地接近过来。仔细一看，原来就是之前那些阻止蛟降落雪峰的东西。它们低伏在雪地上，面积很大，相较起来高度却很低，四周伸展着七八条腿一样的东西。不过因为电光不断地消失出现和变形，所以其实数量和形状都没有一个固定的概念。若说是蜘蛛，倒也有点像；若说不是，也的确很不一样。最大的不同，就是它们完全由线条构成，并且这些线条还在不断地变化，根本就没有真实的身躯。透过那些闪烁的电光间的缝隙，就能直接望见后面的东西。

　　只见这样的雷灵越来越多地从山上涌来，看来它们对于在这座山上飞行的东西都有一种莫名的敌意。西琊这才忽然意识到这里的天空中好像真的看不见一只飞鸟。雷灵扬起它们的头部，用它们实际并不存在的眼睛望向上方。雷光在它们的背上不断地伸展消失、彼此碰撞，发出一阵阵滋滋的炸响，仿佛是尖锐的叫嚣。

　　十六不安地低啸了一声，拍拍翅膀往更高处飞去。

　　却见头顶上出现一些液体般的电光，从半空滴落下来。这些电光掉到山头上，顿时摔成一滩杂乱的电光。仔细一看，这液体般的电光却其实是由无数的线条织就，仿佛一个紧密的鸟巢。落到山上后，这些发光线条般的电光便迅速地活动起来，很快扩散成了一个个蜘蛛般的雷灵。

　　商囚惶恐地拍打着双翼，试图躲避这些从天空坠落的电光。

　　然而它本来目标就大，就算竭力闪躲也难以完全避过去。就见一团电光忽然砸到了它的一侧翅膀上。十六吓了一跳，赶紧猛一扇翅膀把那东西丢了下去。西琊还以为那东西掉到了下方的山坡上，却忽然听十六一声惊恐的低啸。低头一看，就见一只雷灵像蜘蛛一样附着在十六的侧腹，异常敏捷地爬了上来。

　　西琊一惊，下意识抬脚朝它“脸”上就是一踹。

　　却见脚踩到雷灵的头部，那里的线条忽然就随之变形，在那些线条上探出纤细的尖刺般的东西来，扎进了西琊的皮肤之下。西琊一声惨叫，顿时觉得像是有无数的尖刺窜进了血肉之中，全身立刻就麻痹了。

　　雷灵抬起几条纤长的腿，猛地刺进十六的腹部。

　　十六发出一声哀嚎，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朝着雪坡一头栽落下去。

　　雷灵抽出长腿，跳落到雪地上。

　　十六拍打着翅膀，控制不住地跌落下去。

　　西琊竭力控制着不听使唤的手臂拽住缰绳，免得被直接甩飞出去。十六拼命地扑腾着，试图恢复平衡，却终究还是倾斜着坠落下去。

　　一片向外伸出的山石迎面扑了过来。

　　十六奋力挣扎着，擦过山石飞了过去。

　　绕过这块山壁，眼前的景象忽然就开阔了起来。就见蛟银白的身躯远远看去好似一条白银铺就的道路，嵌在黑石白雪之间。

　　十六朝着那边倾斜着坠去。

　　顷刻间那些鳞甲的缝隙就在眼中清晰可见了，十六一头砸了上去。就见它沿着蛟的背脊滑出去几十米，一头撞在蛟的角苞上，顺势便被弹飞了出去，重重落进了雪地之中。

　　蛟似乎被惊扰，微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西琊躺在雪地里，一时间觉得自己像是全身都散架了。他奋力挣扎着爬起来，看向一旁的十六。幸好积雪缓解了冲击，十六抖了抖身躯，也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西琊一瘸一拐地朝它走去，正打算爬上去。

　　就在这时，蛟睁开了眼睛。它心情不太好地看了看眼前这两个惊扰它沉眠的小东西，猛然一声长啸。

　　那嘴就像一个山洞口一样，猛地张开来。迎面刮来一阵强风，夹着雪粒打在脸上。

　　只见十六一愣，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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