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倒戈 一

　　山主微微弓着身，抬手捂着伤口。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来，滴落在地。不过比起一开始瞬间的出血量，现在血流出的速度已经减慢了许多，想来他是已经设法止住了主要的出血。此刻比起伤痛，他看上去更多是惊愕：“……你……怎么可能？！”

　　迷迭微微一笑，道：“怎么？山主大人没有想到么？”

　　山主一时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锐利地注视着她，似乎想要看穿她究竟在弄什么把戏。片刻，只听他自言自语般道：“不，不可能，我从一见面就看出你只是一个寻常人类。你怎么……”

　　看来让山主惊讶的不是迷迭会突然倒戈，而是她居然能伤到他。

　　“若我真是完全被山主看穿了，刚才又是怎么做到的？”

　　“…………”山主皱了皱眉，目光中显出一丝疑惑。他站在山岩的对面打量着迷迭，却没有贸然靠近。所有生灵对于未知都会有本能的畏惧，山主也不由得变得谨慎起来，一边注视着迷迭一边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

　　“……你居然是个仙人？但是你怎么能一直伪装到现在？”

　　“山主大人为何不自己想想呢？”

　　山主笑了笑，看上去并不十分相信，不过眸中隐约的疑惑也显露出他的一丝动摇：“……这么说，你不是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而是在我身上动了手脚？”

　　“请放心，我并不打算加害山主大人。”

　　“哦？”山主轻笑了一声，神态却变得镇定下来。看来事情太过出乎他的意料，反倒是勾起了他的几分兴趣。“那你想怎么样，说来听听。”

　　迷迭扫了一眼山主身后的西琊，说：“这人现在还不能杀。”

　　“就这样？”山主似乎有些意外。他往后退了两步，抬手指了指地上的西琊，看似毫不在意地说道：“人就在这里，自己过来带走吧。”

　　迷迭一时没有回应，警惕地望向对面的山主。

　　山主脸上挂着气定神闲的微笑，一派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

　　此刻露怯一切就完了，迷迭轻吸一口气，向前迈出一步。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夜风好像忽然变得危机四伏起来。每迈出一步，都不知道前方隐藏着什么。就如同在一片无光的黑暗之中行走，步伐不由自主地变得退缩胆怯，好似迈不开步子一般。迷迭拼命克制着自己，每一次抬起腿，都有种说不定会撞上看不见的利刃的错觉。一段短短的距离，竟好似无尽一般煎熬。

　　好不容易到了山主跟前，迷迭停下脚步，朝他看去。

　　山主仍然微笑打量着她，示意了一下，说：“去吧。”

　　迷迭从他身上移开视线，朝着西琊迈出一步。

　　忽然，若隐若现地萦绕在她手边的烟尘猛地飞起，向着四周弥漫开去。夜晚之下，周围的空气骤然一震，好似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彼此相撞。刹那间掀起的风朝着四周扩散，一下撩起迷迭的长发与衣衫。那些柔软的发丝与衣衫轻盈地飘飞起来，又静静地平息。迷迭回头看了山主一眼，说：“山主大人，这下算是试探够了吧？”

　　“我可是从来没见过能隐藏得如此之好的仙人，你要理解一下我的好奇心嘛。”山主道。他语气轻松，眸中却闪现出一丝困惑，看来眼前的状况真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就让他自己疑惑去吧，趁着他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捉紧时间把事情解决了。迷迭暗自松了口气，朝着西琊弯下身去。

　　就在这一瞬间，她的一侧面颊忽然裂开一道伤口。这伤口极细，皮肤绽开片刻，血才慢慢地渗了出来。

　　迷迭顿时就僵住了。

　　“果然是这样。”一旁传来了山主的声音。他眸中那一丝疑惑忽然就消失了，微笑从他的嘴角弥漫开去：“其实你看不见周围这些东西，对不对？”

　　“…………”迷迭背对着他，没有说话。

　　没错，她的确是看不见。作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人类，她甚至不知道山主的双眼究竟在着周围看见了些什么。

　　“虽然还不清楚你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不过恐怕你连刚才自己究竟是怎么伤到我的都不知道吧？我还差点以为自己是漏看了一位仙人，还在想我的眼光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吧。”

　　可恶。迷迭暗自想。本来还以为能多少拖延一点时间，没想到稍微放松一些警惕就被识破了。她定定地站在西琊跟前，不敢轻举妄动，心里拼命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当心！”却就在这时，忽然只见落灵修美敏捷的身影猛地从黑暗中冲出。

　　燃烧的白色火焰瞬间从山主的四周腾起，将他整个吞噬了进去。一时间这夺目的白色火光映在洁净的积雪上，山岩上凝结的冰晶将这光芒折射成无数。看上去冰冷却又灼热，好似天神在雪山之巅点燃的烽火。

　　刹那间好像整座雪峰都开始发光，周围的一切都仿佛被这光芒吞没了进去。落灵一把拽住迷迭，拉着她从山岩上跳了下去。

　　刚落到雪地上，忽然只听上方传来一声巨响。巨大的山岩碎裂崩散，越过头顶，坠向夜晚的更深处。抬头望去，只见山峰的最高处被整个斜着削去了一块，积雪之下的黑色岩石裸露出来，与夜色融为一体。

　　落灵一声闷哼，往旁边一个踉跄。只见鲜血顿时从她的一条手臂上端涌出，转眼间流过手臂，漫过掌心滴落下来。

　　迷迭倒抽一口冷气，这才知道自己方才是与死亡擦肩而过了一遭：“……你没事吧？”

　　“没事。这边本来就有伤，刚才又被蹭了一下。”落灵说着问道，“你把‘灼降之刃’带出来了？”

　　迷迭点了点头，抬起右手。只见在她的手背之上刻着奇怪的纹身，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然而就在落灵打算仔细打量之时，这纹身忽然像烟雾一样地散开，从迷迭的手背上消失了。

　　“我还以为用灼降之刃多少能拖延一点时间，没想到……”

　　这是“前世”的遗民在距今大约两千年前的时候制造出来的兵器，只不过制造这样的兵器需要耗费极大的人力物力，同时制作所需的时间也十分漫长。所以“灼降之刃”只制造出了寥寥几件便被放弃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伪仙这种直接改造人体的方法。

　　到如今，为数稀少的灼降之刃几乎都已经失落，不过这一件倒是一直保存在执火神山最高处的神殿之内。

　　“别说了，快走！”落灵忽然一把将她从雪地上拽起来，沿着山坡向下奔去。

　　话音未落，身后猛地传来了山石崩裂的轰鸣。不断的轰鸣声中，山石自发般地从地上崩碎绽裂、飞向半空，紧随着两人的身影沿着山坡一路崩下，就好似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追来。

　　“你能看见周围的那些东西么？”迷迭一边跑一边诧异问道。

　　“不，”落灵摇摇头，说，“我只是能多少感觉出它们在哪里。”

　　话刚说完，只见一侧的山岩忽然炸裂，锐利的碎石瞬间朝着身上扑来。迷迭一惊，下意识往旁侧一闪，却不料一脚踩在结了冰的山岩上，险些直接从山崖上滑落下去。她挣扎着爬起来，只觉跌倒时磕在山石上的那条腿一时间好像不听使唤了，只能将身躯的重量都倚靠到另一条腿上。

　　周围山石愈发疯狂地崩碎纷飞，好似有无形的巨兽正在撕裂整个山头。迷迭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雪尘与碎石一并在空中乱舞，黑夜之中根本辨别不出方向。她脚下忽然一滑，陷进积雪之中，就沿着雪坡滑落了下去。

　　幸好积雪并不是很厚，落灵很快将她拽了出来。四周的光芒已经黯淡了下去，夜晚重新笼罩下来。抬头望去，只见耀眼的白火如同燃尽的烟花一般悄然熄灭四散零落，之前被火光吞噬的那道身影却映着微茫的雪光，在山岩之巅显现出来。

　　“快，把灼降之刃给我！”危急关头，落灵忽然这样对迷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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