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密道

　　陌广一咬牙，转过身去对属下道：“快，通知所有人，务必尽快把那个人给我找出来！琴纹带着我的令牌去找外城的护卫，让他们帮忙多留心一下，就说是跟英招的事情有关。小刀你去把这边的情况通报给其他启命司的人。剩下的人跟我来。”

　　他说着，转身又朝着通往地下的洞口走去。

　　柏安诧异道：“你又下去做什么？”

　　“你想想，那个人怎么会偏偏在这时候现身，时机也未免太巧了。我们这里的情况肯定已经被别人知道了，动作不快些就什么线索都找不到了。”陌广说着，带着人就钻进了地洞里。

　　“等等！”柏安连忙叫住了他，“我也一起去。”

　　“你？”陌广有些诧异。

　　“反正护卫总长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暂时不回去也没有问题。”柏安道，“这地方毕竟还是我最先发现的，也算我一个。”

　　陌广想了想，道：“……好吧。到时候不必勉强。”

　　柏安点头答应，便也随着他们又回到了地下。

　　随着断桥下方的绳梯下到地下隧道里，点燃的灯油仍旧没有燃尽。而且这次每个人都带上了提灯，火光将周围全都照亮，拉长的巨大影子随着步伐在身后摇曳。那些诡异的黑泥根本不敢靠近，全都躲在了上方嵌在岩壁上的火车里。只听见车厢在重压下发出令人不安的吱呀吱呀声，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那来自过去的庞然大物的正下方。

　　沿着中央那条轨道往前行去，周围只有脚步声反复地响起。不过因为人多，所以倒也不觉得恐怖。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前方又出现了断裂崩毁的地方。原本还算平整的隧道地面仿佛被折断一般地向上隆起，中间轨道完全被土石掩埋了进去。

　　大家提心吊胆地攀爬过这段危险地带之后，又往前走了一段时间之后，前方的隧道忽然出现了许多分岔口。有些和之前的这条隧道一样宽敞，而且中间也有轨道的痕迹，明显同样是久远的遗迹。这些隧道从别的方向通过来，切过这条隧道，又继续通向不同的方向。还有些却要狭窄得多，看来是另外挖出来的，仅能供人通行。所有这些其他方向的通道都一眼看不到尽头，不知一直连接到什么地方。

　　柏安很是惊讶，还以为是找到了一条通道，没想到居然是一个地下通道网络。

　　“没时间等其他人赶来了，只能分头行动。”陌广说着，根据岔路口的数量把启命司的人分了组，“大家各自沿着隧道继续往前，小心为上不要硬拼。”

　　因为岔路口众多，所以分下来大概也就只能两三人一组。柏安留下来与陌广一起行动，他们挑了一条宽敞的隧道，往前走去。

　　看方向，这条隧道也能通往王城地下。他们沿着轨道往前走，因为隧道不是笔直的，其他人手中的灯光很快就被挡住，看不见了。四周变得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忽然间隧道就像是比之前空旷了好几倍，让人不由自主感到有些紧张起来。周围又开始感觉到黑泥活动的踪迹，柏安握紧了手中的提灯，提高了警惕。

　　“喂，你看那里。”空旷的幽深隧道之中忽然响起陌广的声音。他的声音在一片压抑沉寂之中显得格外突兀，柏安暗自吃了一惊，随即朝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陌广已经朝着隧道的一侧墙边走去。柏安跟过去一看，发现原本古老的墙面被人为地凿开了一块。从那里挖出了一条不算宽的通道，一直往里通去。这洞口尽管没有刻意遮掩，可周围的黑暗就是最好的掩护。如果不是陌广眼尖，很可能他就这么走过去了，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墙面上有什么不同。

　　陌广与他对视了一眼，两人便朝洞中爬去。地洞有些狭窄，并不是十分方便通行，黑暗中时间的感觉变得格外漫长，柏安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前方出现了向上的趋势。只见一道木梯架在通道的尽头，通道的土壁几乎是笔直是向上伸去，感觉不像是地道，倒像是在一道干涸的古井的下方。

　　陌广率先往上爬去，柏安紧跟在他的下方。到了木梯顶端，只见一个东西像是盖子一样挡在头顶上。陌广轻轻一推，那东西就被顶了起来。他爬出去一看，却发现上方并不是原先预想的井口，倒像是在一个柜子里，光线从眼前的一道缝隙里透进来。陌广试探着推了推，那木门便向外打开了。白天的明亮光线顿时倾洒了进来，陌广吃了一惊。

　　幸好此时外面并没有人。他跳出去一看，发现他们正身处在一间简陋的屋子里。而方才那地道的入口，就藏在一个木制的衣柜里。

　　柏安也紧跟着爬了出来。只见这简陋屋子里根本没有铺砌过地板，踩上去到处都凹凸不平。窗户上糊的纸都已经很脏了，还全都紧闭着，整间屋子都显得格外昏暗。四周摆放着几样家具，都是些木工粗糙的物件。旁边摆着一张床，被子胡乱地铺开，或许今早才睡过人。

　　“这里是？”

　　“南区。”陌广应道，“这种屋子在南区很常见。”

　　原来还在王城外面。柏安有些失望。他随即在屋子里打量起来。这地方起码比之前见到荒老头住的小棚子好点，后面好像还有个附带的小厨房。他这样想着，朝一道破旧的布帘走去。这布帘挂在一个狭窄的门洞上，不过那地方并没有门，只是用这道布帘姑且遮挡一下。透过布帘一侧的破洞，柏安看到里面有个像是碗橱的东西，所以才这么猜测。

　　他走去，掀开了布帘。忽然，一个人出现在柏安的视野中。只见这人惊慌地回过头来，看了柏安一眼。

　　柏安瞬间一愣，随即马上反应了过来，朝着这人冲去。

　　却见这人转身从灶台上抓起了一把粉末，猛地朝着他扔了过来。

　　柏安顿时感觉一股刺鼻的冲劲钻进鼻腔，眼睛也刺得睁不开。他狼狈地后退了几步，剧烈咳嗽起来。

　　“出什么事了？”听到动静的陌广赶了过来。他一走到门口，立刻皱起了眉头，“哇，好大一股胡椒味。”

　　柏安一边挥舞着手驱散呛人的味道，一边回答道：“……刚才有个人在这里。”

　　“什么？”陌广马上冲上前推开厨房的窗户，四下查找起来。然而这屋子里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可是之前窗户是关着的，柏安又正站在门口，要说那人逃出了屋子，是肯定不可能的。看来这间厨房里多半也有问题。

　　此时光线透过窗户洒进来，虽然也谈不上明亮但是至少把屋里的东西都给映照了出来。整个房间呈长方形，十分狭窄，似乎就是从隔壁比较大的起居用的屋子里用隔板隔出来的。一边是灶台，不常使用的样子，看不出多少烟熏火燎的痕迹。但是油盐酱醋各种调料倒是备齐了的，一罐罐并排放在灶台上。炉灶上面放着一口锅，盖着一个明显不够大的木头盖子。另一边是一个碗橱，空落落地放着几个碗碟。再往里有个半人多高陶瓷制的大水缸，也用木头做的盖子盖着。外壁也已经积上了灰。

　　陌广在狭小的厨房里转了一圈，把墙壁地板全都敲了一遍，甚至还把碗橱从墙边挪开察看了一番，还是一无所获。

　　“你刚才看到的时候，他是在什么地方？”陌广回过头来问道。

　　柏安想了想，指着灶台道：“他就站在那里。”

　　陌广便走到灶台前打量起来，不过灶台这样的地方实在想不出能藏着怎样的密道。柏安像是要给自己找点事来做，转过身打开了碗橱的门。只觉一股灰尘立刻扬起，飞到了空气中。柏安连忙后退了一步。仔细望去，就连里面的碗都已经积上了灰。

　　陌广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往灶台上锅的盖子上一摸。果然，虽然是木头的所以不大看得出来，可是用手一摸就能知道，这盖子上也已经积了一层灰。

　　他连忙蹲到地上，把手朝灶台下的火炉中伸去。火炉里的柴火虽然的确是烧过的，但是早已冷透了。他将这些柴火推到一边，果然在火炉的最下方发现了几个指印。

　　“居然藏在这里？”柏安诧异道。的确，灶台这样的地方通常都会每天生火烧菜，谁会想到地道居然藏在柴火下面。

　　陌广掀开火炉下方的地板，另一条地道果然出现在眼前。他小心地把地板放到一边，钻了进去。

　　下方又是一条与之前那条地道差不多的地道，只是没有之前的那么深，一直往前不知通往何处。两人又花了一段时间在这条地道里，到最后只觉这地道变得稍微宽敞了一些，尽头竟然出现了往上的阶梯。

　　两人对视了一眼，屏息静气地踏着一级一级的阶梯走了上去。

　　陌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轻推开了尽头的门。

　　一股浓醇的酒香瞬间盈入了鼻腔。

　　这是……柏安透过缝隙往里望去，只见外面放着好些大坛子，看样子大概是某处的酒窖。隔着门，隐隐约约能听到几个人的声音。不过因为对方本来就压低了声音，所以并不能挺清楚。陌广又将门稍微往外推开了一些。

　　就见在这酒窖的中央，站着两男一女一共三人，看穿着像是酒楼里的侍者。然而令人惊异的是，在他们身边的空气中，竟然游动着一条诡异的大鱼。这鱼虽然体型不小，然而身上却看不见一点皮肉，完完全全只剩一副骨架。整个鱼身足有好几米长，看上去倘若它还活着的话，完全可以毫不费力地吞下一个大活人。然而看这样子它也不像是死了。

　　因为虽然只剩一副骨架，它却仍旧十分灵巧地在并不宽敞的酒窖里游动着。而且并不是在水里，而是在空气里游动着。

　　只见那骨鱼仿佛置身在深水之中一般，畅然自由地在酒窖里四下游动。转头摆尾之间，看上去和活着的鱼没有太大区别。而它所过之处，酒窖的墙壁一瞬间就仿佛是被看不见的人泼了水一样，顿时就浸湿一片。水珠顺着砖砌的墙面无声流下来，在重重堆叠的那些盛酒的木桶表面染上水渍。

　　那三人就站在骨鱼的一旁，低着头不知在商量什么。忽然，只见其中那个年龄稍大的男子抬起头来，朝着骨鱼招了招手。

　　便见骨鱼一跃而起，随即向着地面游去，径直游进了地里。而它消失的地方，瞬间变成了一个水洼。看上去也不像有多深，然而却将那骨鱼完全容纳了进去。更令人惊讶的是，那三个人随即也先后跳进了那水洼里，瞬间消失在了眼前。

　　陌广忽然猛地推开地道的门，朝着那水洼冲去，纵身一跃消失在了水里。

　　柏安一惊，连忙追上去。只见陌广已经消失在了水潭里。

　　……是谁之前还让别人不要冲动的啊！柏安抓狂地在水潭附近来回走了几步，眼看水潭越来越小，马上就要消失了。他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也跳了进去。

　　明明看上去就是只有几厘米深的水洼，一跳进去却好像是掉进了深深的水潭里。柏安努力睁大眼睛，朝着水面游去。

　　探出水面一看周围，竟是到了一条天然的地下水道里。四壁尽是嶙峋的怪石，黑暗中冰冷的流水潺潺地向前涌去。之所以能知道周围的情况，是因为前方有光传来。那看上去像是个灯笼，然而似乎很是不同寻常，外面分明就像是普通的灯笼，不知怎地里面却像瓶子一样盛满了水。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水随着灯笼的晃动，不停地荡起拍打着灯笼的内壁。月光般的幽白冷光从灯笼里透出来，洒落水面化作粼粼碎光。

　　水灯。

　　柏安并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奇特的灯，据说一些进入地下水道采取矿石的船只上面配备的就是这种水灯。

　　他连忙游上岸边，朝着那边奔去。陌广拿着水灯站在不远处，柏安走近了才发现他的衣服一侧被割破了，手背上也有伤口，脚畔则掉落着一张像是黑皮一般的东西。

　　“人呢？”柏安便问道。

　　“给他们跑了。”陌广喘着气，道，“不过倒是抢了盏灯过来。”

　　柏安看了看他脚畔的那张黑皮：“这是什么？”

　　“你看着。”陌广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把水灯递给柏安拿着，自己神神秘秘地把这黑皮捡了起来，往身上一披。

　　只见一瞬间，陌广整个人忽然融化一般，化作了一团黑泥。无论是他的五官还是四肢，都完全无法从那黑泥之中找寻出丝毫痕迹。

　　柏安猛地吓了一跳，之前地下隧道中不快的回忆涌到眼前，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往后一退。

　　却见陌广忽然又从黑泥中现出了身形，原先黏稠的黑泥则瞬间变回了他手中的那张黑皮。他看了看柏安的脸色，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究竟是……”柏安惊魂未定地问道。

　　“我也不清楚。刚才遇上的时候我也以为是之前的那种黑泥，还在想它们莫非是不怕水灯的光。没想到里面居然藏着一个大活人，还差点捅了我一刀。”

　　“那之前那些黑泥莫非也……”

　　“不，那种绝对不是人。”陌广立刻斩钉截铁地说道。柏安心里其实也这样觉得，活人再怎么伪装也不可能装成那种东西。

　　“这黑皮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拿回去让人研究一下吧。”陌广说着，把黑皮收到了怀里。随即从柏安手里拿回水灯，沿着水道往前走去。

　　幸亏陌广抢了一盏水灯，不然他们的提灯都落在之前的酒窖里了，没了光他们恐怕得困死在这地下。柏安跟上他的脚步，借着水灯的冷光打量着周围的石壁，有些担忧地问道：“这地方有出口么？”

　　“肯定有，要不然他们怎么会进来？”

　　“那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

　　“……呃……他们坐船走了。”陌广往前方一指，就见水道往前延伸着，向着地下更深处流去。而地面却很快被水淹没，没了去路。

　　“…………”

　　时间已经过了正午。

　　“我说，你们怎么会跑到那地下去了？”启命司的人一边把干毛巾递过来，一边好奇地问道。

　　柏安猛地打了个喷嚏。

　　虽然已经是春日，然而地下水道里的水仍旧幽冷刺骨。在寻找出口的途中，遇上没路的时候不得不好几次跳进水里，泡的时间一长简直觉得连骨头都冻得刺痛起来。幸好没有在里面耗上太久的时间，不然在漆黑的地下待久了简直让人觉得精神都会崩溃。此时明亮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洒在身上，柏安油然生出一股死而复生般的感觉。

　　“来，先喝点东西暖和一下吧。”对方见他嘴唇都冻白了，便端了碗热汤过来。

　　“我就说嘛，肯定能找到路出来，我们怎么会轻易枉死在那种地方？”一旁的陌广道。

　　“你那是活该，我才是枉死。”柏安不客气地说道。

　　陌广笑了笑，并不在意的模样。

　　而此时的王城中，大量人马正在满城搜寻之前那个来路不明的人。只见一个披着斗篷的人避开搜寻者的视线，钻进了一条偏僻狭窄的巷道里。他背对着巷口，抬起了手来。他的手指伸到脸上，随即竟然插进了皮肤之中。然而他的脸上却完全不见有血流出来，他的手指在皮肉中扭动，他脸上的五官也随之发生扭曲。就见那如同耗子一样的面孔很快完全改变了模样。随即他的身躯也开始发生变化，像是往里收缩一般变得小了一圈。

　　“什么人？转过身来！”搜寻的人很快发现了这人。

　　“他”微微一笑，转过了身来：“怎么了？”

　　斗篷下发出的，却竟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只见映入眼帘的面孔，赫然是一个外表平凡的妇人。算不上漂亮，五官也没有什么突出之处。走在王城繁华的街道上，没有谁会特别在意。搜寻者见到不是要找的人，很快便走了。

　　妇人笑了笑，走入巷道，转眼间便消失在了人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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