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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潜龙


  “怎么了?”蓬莱山辉夜微微抬起头。

  “...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罢了。”

  “有趣?”

  蓬莱山辉夜停下手,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眼前近在尺咫的这个与她有着某种血脉渊源的人。

  “并不是何等必要之事,所以还是算了。”

  奈何对方并没有回应她的打算,仅仅是简略地一笔带过。

  “只是一个梦罢了。”

  说完,他便将视线转向窗外。

  他就这样站着,任由蓬莱山辉夜拿出一件又一件风格并不属于幻想乡的衣着在他身上比划。

  大概是意识到了对方不再在这个话题上花费时间的打算,蓬莱山辉夜悻悻地耸了耸肩,不过旋即又释然。

  她本身便是无拘无束的随性之人,会临时起意,也仅仅是因为这个男孩在方才失神时的唇角划过的一抹浅笑。

  信女醒来之后径直去找了蓬莱山辉夜,提出要找几件方便活动的衣服。

  “我以为你很喜欢你那身万年不变的和服呢。”

  刚从浴室里出来没多久的蓬莱山辉夜包着头巾于卧室拉开的门后露面道。

  “入乡随俗。”信女清淡地一笑置之,“你不能指望我穿着世界上最容易脱的衣服去进行剧烈运动,你知道的。”

  信女跟她比划了个手势,“我并不是炮台类型。”

  “噗,我明白了,进来吧。”蓬莱山辉夜拉开门。

  时间回到现在。

  “做反派就是这种感觉么?”信女的视线依旧停留在窗外,远方,竹林之上的天空。

  那轮虚假的红月以现实中的月球绝不可能现映出的大小悬挂在幻想乡的天空,看似接近地表,却又虚无地远离。

  竹林之外是此起彼伏的属于原住民的癫狂的咆哮,人间之里方向的天空隐隐有火光烧红。

  应该不是火灾,而是守备队点起烽火全面戒严。

  看样子永远亭忽视了仰赖月亮平衡作息时间的妖怪们对于那个球体的依赖程度有多大,或者干脆就是没有在这一环上浪费时间的打算。

  地上生命在真正古老的月之民眼中的确算不得什么,信女能够在他那位‘好哥哥’的眼中看到那种属于最古的月之贤者应有的傲慢。

  “就这身吧。”

  在蓬莱山辉夜兴致勃勃且毫无危机感地从她的私人收藏里扒出另一套看上去骚包到极点只有那种银发中年老男人浪货才适合穿的红皮风衣之后,信女很明智地向这个cos上瘾的宅女叫停,他捻起放在榻榻米上的之前特地留意了一眼的‘黑色布料’,当着蓬莱山辉夜的面将之点着了火。

  后者很快在青灰色的火焰中消失殆尽。

  “喂,我可只说借你,可没叫你把它烧掉。”蓬莱山辉夜似乎有些心疼,她没好气地笑骂道,随后伸手一摊,“赔我。”

  “我的姑奶奶,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有礼貌的敌人是谁么?”

  “谁?”蓬莱山辉夜收回手抱胸问道。

  “绿巨人的对手。”

  “为什么?”

  “因为他们就算手段再狠都会记得给绿巨人留条裤子。”

  “噗。”

  蓬莱山辉夜笑了出来。

  信女也是,他微微笑着,然后点了点自己身上,流质的青辉便化作一只小狐的模样从他肩头出发,毫无物理原则并且形态飘渺地带着火焰在他身上跑了一圈。

  “抱歉,没把狐狸那家伙管住。”信女伸手逮住跑完一圈的小狐狸尾巴,把它倒提起来,双手一合,后者便如同虚影一样消失了。

  “看样子你没有在八云紫面前衣衫褴褛或者裸奔的打算。”看着他那身已经从无到有地经过某种物质转换而最终覆盖在身上的新衣服,蓬莱山辉夜先是不怀好意地嗤笑了一声,随即把手一摊,“我不管,你必须得赔我点什么。”

  “辉夜最想要什么呢?”

  “不是妾身最想要什么,而是你能给妾身的最好的是什么?”

  “不妨说说看,没准儿我能替你弄到呢?”信女眨了眨眼。

  蓬莱山辉夜凑近他,介于二者身高的差距,她微微踮起脚,与之对视。

  “妾身最想要那颗月亮。”

  “呵,真是蛮不讲理的女人呢,你就是这样跟将死之人提要求么?”

  “妾身可不是蛮不讲理的女人,而你,说话的口气,也绝对不是什么将死之人。”近距离地,蓬莱山辉夜轻声念道,“你有自己的打算。”

  “女人的心可真是海底针啊。”

  “你不也一样么?”

  “啊啊,我可不是女人啊,而且要知道我最讨厌娘炮了,总之,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赔给你那个的,唯独你,我已经亏欠太多了,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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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说,就这样出来没问题么?”藤原妹红侧过头来问道。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老老实实蹲窝里等正义来抄家的反派?”信女走在前面乐呵呵地回道。

  “我倒是无所谓。”天子很见机地举手表明立场,站队之快气得藤原妹红牙痒痒。

  红月高挂,迷途竹林,三人行,野性的嚎叫响彻夜空。

  “我只是对八意永琳会放你出来这件事无法理解罢了。”藤原妹红叹了口气,“那个女人是什么秉性我大概还是心里有数的。”

  “我都跑了一次了,跑了那么远都回来了,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月之贤者又不是蠢人,只要我在幻想乡境内,不管是死是活她都有在事后顺利回收我的本事。”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大概是因为不解跟忿然,藤原妹红一脚踢飞了路边的石子,后者在手掌粗细的竹子林间碰撞了几次了之后便消逝了形迹。

  竹叶掉了下来。

  天子冷不丁地一缩脖子,伸手从后领里捻出了一片竹叶,她松了口气后转而怒气冲冲地瞪了妹红一眼,后者则干脆背过身去甩给她个后脑勺。

  天色已晚。

  “妹红。”走在前面的信女·赫恩似乎是结束了片刻的沉吟后终于决定启声,不过依旧没有回头。

  “怎么了?”

  “我做了个梦,刚刚。”

  “刚刚?”

  “白天补觉的时候。”

  “哦。”藤原妹红明白了他所说的是哪段时间。

  天子竖起了耳朵,“噩梦么?”

  “一半的一半吧。”信女用那有些无趣的话音开始叙述起来,“前半段很有趣。”

  “我梦见幻想乡因为河童的能源革命而家家户户都通上了电,通神开始作为广泛的交流工具被包括普通人类在内的所有人使用,而不再是作为幻想乡高层小圈子的茶话平台。”

  “然后呢?”

  “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幻想乡的通神里开始流传起关于‘丧女’的评定标准,这样无聊的小测试来。”

  “嗯。”

  “在某天早上,辉夜把那个发到了你家的电脑里...抱歉,就是那个香霖堂里摆着的像电视+算盘+老鼠的东西,然后你被惹火了,一拳把显示屏打得稀巴烂...喂,别踢我小腿,我只是实话实说。”

  “啧。”

  “我想起来了,那天好像还是七夕来着,妹红你一边思考着要不要把人里沿街的情侣们一把火烧个精光,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地去了我在人里开的事务所。”

  “哦,看样子在你的梦里我成了你的全职打手。”藤原妹红习惯性地嗤笑了一声,尽管她毫无恶意。

  “在那儿工作的似乎还不止你一个,有你,有天子,有射命丸文,哦,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紫头发的女人...你们叫她依姬,你进门的时候,天子正在跟她玩俄罗斯轮盘。”

  “俄罗斯轮盘?”天子下意识地复述了一遍这个她并不了解其代指何物的词汇。

  信女回过身来苦笑着向她解释道,“就是把一枚子弹填进左轮手枪的弹仓里,参与的人猜拳决定先后顺序,轮流拿着枪对准自己的脑门扣下扳机,直到其中一个命衰的脑袋被子弹打爆为止...当然,身为不死者的你们似乎都没有考虑后果的必要。”

  “哦。”天子拉长了音,随后她再度沉下声去不再冒头,任由信女跟妹红两个人比划。

  “然后呢。”藤原妹红随口追问道,她干脆停下了脚步,叉着腰站在那儿等待后续。

  那并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但是在这个微妙的当口,她有心去听完它。

  “然后就没了。”信女耸了耸肩。

  “哈?”

  “我倒是想继续往下做呢,但是很遗憾,在你进了花店没多久之后我就醒了,天子闹腾我起床那会儿你又不是不知道。”说着,信女困恹恹地打了个呵欠。

  藤原妹红却罕有地没有抓狂,照理说她的性格使然,遇见这种到一半戛然而止的桥段必然是一肚子不爽暴走而起,但是这一次,她却并没有这样。

  这个活过了一千三百年的蓬莱人用她那殷红似血的双眼目无转移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少年的双眼,想要从那黯淡而又浑浊的金色中揣摩出端倪来,不过迎接她的审视的是一汪静水般的无悲无喜,平静,淡然,找不着一丝值得怀疑的波纹。

  仿佛就是如此。

  仿佛就是如此这般。

  藤原妹红收回目光,在回首的间隙里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慧音,一定在等我们回去。”颀长的白发,不知道是蓬莱药的缘故,还是岁月洗练之后已经色素稀薄到极点的白发,留海跟两鬓遮掩住了微微垂下首的蓬莱人的双眼,妹红轻声地嗫嚅着。

  “嗯。”

  “要回来啊,一定。”

  “嗯。”

  “那我去截西行寺幽幽子和魂魄妖梦了,按照你之前说的那样。”藤原妹红咬咬牙,向着竹林小径的一侧迈出了一步。

  三人所驻足之地,原来是一岔路口。

  “如果没有按照你推测的那样截住人的话,我会马上过去找你的。”藤原妹红似乎还是有些不舍。

  毕竟是活过了一千三百年的人,即使并没有预知之类的力量,但是冥冥之中还是有某种感觉,让她犹豫着要不要按照这个男孩计划的那样,前去履行自己的那一份‘工作’。

  “西行寺幽幽子虽然是迷途势力最高层里垫底的角色,但是她那种对活人来说致命的能力,却是不能放着不管让她乱来的。”

  “我知道...可是......”

  “妹红,抛开受制于人的蓬莱山辉夜不管,能够无视她那种招来死亡的能力的人只有你一个。”

  “...好吧,我明白了。”藤原妹红彻底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往岔道的另一方走去,她愤怒的声音隔着夜色,即使身影已经消失在竹林的阴影里,却也依旧清晰地留存于耳际。

  “你等着!我把西行寺幽幽子那货干趴下了就来跟你一起找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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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旧是竹林,二人一前一后行进。

  “白痴。”一路上一直都不怎么作声的天人少女突然出声道。

  “嗯?”

  “我读得懂你身上的气质...你骗了她。”

  “我经常骗她。”走在前面的人头也不回地补充道,“从小就这样,她也从来都不知道。”

  “...从小?”

  “对,从她把我从雾湖捡回来那一刻起我就在骗她,不,倒不如说,我本身便是遵从着记忆中的线索一步步地导演了先代博丽死后‘八云怜因为恼怒八云紫的不作为而离家出走并最终阴差阳错被藤原妹红捡回寺子屋’这出戏码。如果一段感情最初是以谎言开始的,那么最后以谎言落花帷幕似乎也并不是毫无情理之事。”

  “感情么...”比那名居天子轻声重复着。

  她这一路上之所以寡言少语,其缘由不外乎是因为透过自身的能力懵懂地触摸到了信女的心思。

  然而,即使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但也不声不响地为之隐瞒,这便是于那春天的有顶天之上阴差阳错结下的孽缘所萌发结出的果实。

  比那名居天子信任信女·赫恩的为人,相信他不会毫无缘由地做出欺瞒亲近之人的事。

  “对啊,感情,兄弟。”走在前面的信女也轻声念着,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只手轻放在天子的肩上。

  “天子,我想你应该能理解我,你的能力虽然及不上读心,但是在理解别人的感受方面应该更胜一筹。”

  “那是当然的咯。”天子点点头。

  “那么你应该明白,时至今日,我在这个世界上需要挂念的人或者事,屈指可数,而很不巧,你,她,都是其中之一。”

  信女回过身去继续迈开步子,天子恍惚了一瞬便又紧步跟了上去。

  “你没有跟她提那个梦的后半段。”天子跟上之后追问道,她的心事重重,这一切都源自于她跑去叫信女起床时,从这个男孩熟睡的脸上所读到的......

  “就像诅咒一样对么?”信女显然也知道她话里所指的是什么。

  “是的...看样子那个梦的后半段,让你并不好受。”

  “没办法,它太高尚了,那个梦的后半段充满了神圣而崇高的宽容,圣洁和无理由到了近乎失忆地步的相互理解,还有那该死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算了,不提也罢,梦不就是那样不切实际的东西么?尽管如此它依旧是恶心到了极点。”

  信女·赫恩点了点自己的额角,“要知道我即使是让古明地恋洗脑多少遍都没有忘记仇恨————只是忽略了。”

  “那你刚刚为什么会让藤原妹红去对付西行寺幽幽子,明明身为天人的我也能够无视她那种唤起死亡的能力,使用绯想剑甄选出她的弱点进行还击的话,我应该能做得比她更快不是么?”

  你明明知道的。

  少女在说话的间隙几步跑到男孩的面前,用眼神强调着最后的意念。

  “你有更适合的对手。”

  “红魔馆的吸血鬼?”天子道出了事先商量时信女交托给她的任务。

  “是的,红魔馆的吸血鬼。”信女点点头,“现如今幻想乡里,迷途之家一家独大,即使是暗处有势力潜藏着,在这种异变突发之际,有心插手的也就明面上的那么几个,其余的要么继续蛰伏等待时机,要么就是后台不够硬根本不敢出来冒头,所以说,永远亭发动异变,会赶来的除了迷途为首白玉楼,博丽神社势力之外,也就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蕾米莉亚了。”

  “你刚刚不是说还有魔法之森里的两个魔女么?”

  “魔法之森里的两个魔女其中一个闯了大祸收拾细软跑了,另一个虽然不知道在干嘛,但是以我对那个丫头的了解,独自一人掺和进来的几率微乎其微,她顶多就是跑去找博丽灵梦然后搭个顺风车一路来罢了,这当然就不在你的处理范围内了。”信女挠了挠头,“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

  “另一个?”

  “妹红的蓬莱人不死之躯,仅仅是强在再生能力,如果被切断了胳膊腿脚头之类的话,一段时间行动不便是无法避免的,年初的时候她跟那个小吸血鬼打了一架,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没能一直缠住她,而且,我怀疑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红魔馆馆主的手腕我曾经也见过,老实说,她也就是个移动炮台和标枪发射器,还有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在欧洲当贵族时留下的习惯,她的战斗方式不管从哪个角度上来说都太过光明磊落了一点,我不相信小混混路数出身的妹红会在打架斗殴上输给一个大小姐,而且还是被切掉了胳膊这样的结局,我怀疑年初除夕夜里那场蕾米莉亚跟藤原妹红之间的决斗中掺杂进了某个忠心护主的女仆的个人感情因素,她能够在停滞的时间之中活动,虽然无法物理性地干涉生命体,但是在人里的房檐楼角之类的地方布布钢琴丝之类的不显眼的小玩意儿还是游刃有余的。”

  “如果她真的能停止时间的话,你怎么会知道?”

  “我记得永江以前提过吧,我跟她一起闯进红魔馆的那档子事,那个女仆我们见过,你就不觉得在一个能够停止时间的女仆面前两个外来入侵者想要跑路是件多么可笑的事么?”

  “可我记得皇带鱼说过最后你们平安地脱身而出了。”

  “对啊,因为在时间这一领域里,停止只不过是相当低等的用法,蓬莱山辉夜能够轻而易举地将某时间流分割成小段以进行无限次的重新来过,亦或者把某段时间彻底从时间的长河中剥离出去,从而达成永远亭字面意义上的‘永远’,而我恰好,也是这一块里的人,而且比那个女仆要高明一点点。”

  “明白了。”天子点了点头,“那么我也该出发了。”

  “能够熟练使用绯想剑且拥有三界之内唯一正统的不死之身的你,即使是面对大妖怪也有一战之力,而红魔馆在幻想乡里至今依旧只能算二线势力的最大原因,就是因为红魔无大妖,毕竟幻想乡内的地位可不是单凭人数就能决定的,凡间的俗物奈何不了天人,红魔馆的那对主仆由天子你应付起来也就没多大问题了,毕竟那个大小姐正面撼不过拥有绯想剑的你,而对付那个女仆最简单的办法也就是本身强化到她把全身的小刀都戳坏完都砍不动你一分一毫的程度,放轻松,她只不过是个身体素质不错的普通人类而已,于你于我都是如此。”

  小径在不知不觉间又迎来一条岔道,走在前面的比那名居天子站定,她回过头来,目光有些闪烁不定地询问道。

  “那么你呢?”

  “我嘛,当然是去找迷途之家的麻烦咯。”

  面对少女那情感毫无掩饰到露骨的目光,信女摊开手故作轻松地回道。

  “明明这是最难的。”天子咬了咬唇,眼里隐隐有泪光闪动。

  “所以这才是我的工作。”男孩点点头。

  “我们三个里面,明明只有你现在是血肉凡胎,要是死掉的话......”

  “我不会死的。”

  “可是......”

  “听着,比那名居天子。”

  男孩深吸了一口气,随而以明显洪亮了几分的声音唤起了天人少女的全名。

  在有顶天上,春天那会儿,两个人一开始是互相挤兑,用孩子气的称呼挑衅对方,后来关系好起来了,他开始叫她天子,可她因为脸皮子薄不好意思,就还是一直白痴白痴地叫着,越到后来,便越难找到机会好好地改口,道谢,还有道歉。

  其实天子心里一直都明白,自己欠眼前这个人很多。

  天子曾经以为这个叫冷泉悦的家伙,在地面上是个有很多朋友很受欢迎的人,因为他虽然性格有点古怪,行事风格时常脱线,但是毫无疑问的,是个在风口浪尖的关键时刻值得托付,在风平浪静的平日也使人受益匪浅的善良的家伙。

  即使是按照天界的律法来判别,也是那种在寿终正寝之后能够因功德而羽化登仙的角色吧。

  天子,在最初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这样认为的。

  天人里的派系有很多,除了她这样的因为父母的功德升仙的小丫头之外,也有苦修了一生之后一朝得道者,那样的老人她也曾经与之交谈过,老人认为,修仙是一种褪尽凡尘浊秽,自我升华的过程。

  天子才不管凡间是不是真像老人说的那般充满了浊秽呢,她只知道凡间比天上要有意思得多,在认识了这个男孩之后,她便越发地那样认为了。

  春天的尾声里,大家在一起品尝战利品,也就是夺来的阴阳酒的时候,她在酒局上偶然听那个假胸部的银发女人——八意永琳提起,冷泉悦有另一个他不怎么喜欢的名字,八云怜。

  “lian啊,不是挺好的么?出淤泥而不染的莲.......”生性没什么酒量的少女在阴阳酒下肚之后,醉眼朦胧的间隙里凑近他调侃似的说道。

  她是真的没有恶意,在她看来这个善良的家伙就跟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一样。

  只是下一刻她的酒意就彻底醒了,因为在她念出那个名字的时候,男孩的脸色阴沉得可怕,那神色像极了十八层地狱刀山火海中游弋的厉鬼。

  从那以后,她便缠着老蘑菇仙人询问更多的关于八云一脉的风闻跟内情,并开始偷偷磨练自己尚未纯熟的技艺。

  又过了很久,到了她终于准备好了,第一次下界来找他的时候,从一卷白泽留下的书卷里,她得知了一切。

  她曾经天真地以为他在地面上有更多的朋友,并一度为他离开有顶天而赌气耍小脾气,他在有顶天上居住时的那栋小楼她时不时地都会去打扫,打开窗透透气,在忙空了的闲余里坐在桌边不着边际地猜想他在地面上跟他的朋友们在玩什么,一种被冷落了的失落感也油然而生,不过这个乐观的女孩会很快打起精神来,投入第二天的修炼中,心里想着要在下一次见面时让他吓一大跳。

  后来她也的确让他吓一大跳了,她乘着要石从天而降把他连带着一起砸进了那个假胸部女人的卧室里。

  再后来,她也终于明白了,明白了最初的自己是多么的无知,心里想的那些无端的臆测有多么的可笑和无稽。

  原来他从来没有在这件事上骗过自己,他在地上真的没有什么朋友,这片名叫幻想乡的土地上土壤里浸透着赫恩家和无数死难者的鲜血与骨骸,四季常青的温带植物在这片土地上汲取养料生根发芽,欣欣向荣,就如同这片土地的统治者一样。

  他告诉她他的名字其实不是冷泉悦,也不是八云怜,他叫信女·赫恩,一个活着只为了给这一切划上句点的亡魂。

  “你相信我么?”现在,他这样问了。

  “我...当然相信你,从春天开始,到现在为止都是,以后,永远,都相信。”天子的话音里渐渐地带上了哭腔,“可是...你去找迷途之家的话......”

  九死一生。

  天子很难把这个词说出口。

  而且迷途之家跟白玉楼牵连甚深,落在她们手上,连死,都不能算是解脱。

  “丫头,丫头,抬起头来,看着我。”一双毫无粗糙质感的纤细手掌捧起比那名居天子的脸蛋,后者抬起头来,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有着一张熟悉的面孔。

  “?”

  “看清楚,记下来,不是这张脸,而是灵魂的模样。”信女轻声叮嘱道。

  “是...”

  “你以前不是说过,天人交朋友是认魂不认人么?”

  “对,我们天人都能够看清一个人的魂魄是怎样的,只要是记住了,就算是转世轮回了无数次我们都能把他认出来。”

  “那就对了。”信女松口手,仿佛也松了口气似的,他后退两步,“我向你保证,转世投胎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去做的,我这十八年里打过交道的坏女人用火车皮都不够装,快够开个博物馆了,但是啊,就像是难吃的菜和美味佳肴一样,不高兴的回忆,在我彻底将它捻灭之后我会分分钟就忘掉,相信我,在彻底卸掉负担之后,对于那种回忆的记忆能力我可是金鱼级别的,而剩下的,弥足珍贵的记忆,就像宝石一样,我会铭记一生,所以说啊,比那名居天子,藤原妹红,上白泽慧音,蓬莱山辉夜...还有式,跟你们一起留下的记忆,我怎么可能会让转世投胎这种掉价的事给遗忘掉。”

  “所以说啊,去吧,红魔馆那边交给你了,天子。”

  “...这可是你说的,绝对..绝对!绝对不可以耍赖哦!”

  比那名居天子抬起手来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眶里的泪水,她就这样指着信女反过来大声喊道。

  “我这种小角色比起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妖怪自然狗屁不是,人微言轻,”信女·赫恩自嘲似地指了指自己,这样说道,随后只手扣住心房,“但是我自己从不随意许下诺言,因为我一旦承诺,便绝不食言。”

  “那我相信你。”比那名居天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她摘下自己的帽子,从帽檐上取下一只桃子递给信女。

  这是她第一次做出这样的事,之前全都是信女动手厚着脸皮抢的。

  “一切结束之后,我们就在有顶天上,你家那栋小楼碰头!”

  “我明白了。”

  信女笑着接过桃子,二人的拳头相互一碰。

  比那名居天子摘下帽檐上的另一只桃子,最终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就那样一只手提着绯想剑,一只手拿着桃,气势汹汹地边啃桃子边大步流星地沿着岔道口的另一方走去。

  直到消失在竹林的夜色里。

  就跟藤原妹红一样。

  相似的背影,跟觉悟,还有心中的期盼。

  藤原妹红,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她的话很少,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他明白。

  竹林的小道上只剩下一人。

  信女目送着那抹湛蓝色消失在视野之外后片刻,无声地苦笑了一声,仿佛是对天人少女的风风火火感到一丝无奈。

  他也拿起手里的桃啃了一口,就像过去无数次做的那样。

  甘甜的味道在口中扩散开来。

  竹林间的晚风轻轻拂过,信女突然有一种终于轻松起来的感觉,仿佛那阵凉爽的风也把他常年背负在心中的事物吹散了一样。

  “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了呢?”

  青辉化作一只小狐狸攀上他的肩头,近乎苍白的火焰摇曳不定,狐媚而又惬意懒散的女声于耳畔柔声响起。

  “嗯。”

  “那么就让妾身陪你看到最后吧,看你不惜亲手送走挚爱的女子,也要压上一切去搏的这一歩棋,究竟能够走出何样的生天。”

  “狐狸,其实我从小就不喜欢赌博。”

  “嗯哼?”

  “并不是我不喜欢那种孤注一掷的感觉,而是我所拥有的太少,哪一个输了,我都会心疼得要死,我很小气的,你知道,狐狸。”

  “当然。”

  “同样的,我也不喜欢去抢,不是我抢不过别人,而是我妈妈希望我做个好孩子,如果我去抢去夺的话,她会不高兴的。”

  “那么后来呢?”

  “后来啊,当初那个好孩子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也没什么可输的了,希望他做个好孩子的女人也不在了,死了。”

  “妾身明白,看来已经没人值得你荒废时间跟才能了呢。”

  “不,值得我付之时间的人,会有的,会有很多,但不在这里,也不是现在。”

  ......

  ps:在生日复更也算有点纪念意义吧,近w字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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