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15
沈复箴在宋彧的浴室里重新找了一遍，终于在浴缸的后面看到了缺失的零件。找到之后很快就把水龙头拧好了，他固定了一下，打开试了试，确定没问题才出来。
宋彧在洗澡，沈复箴想这时候进卧室不太合适，于是直接在客厅坐下，打开了电视。
把所有台都翻了一遍，还是没什么想看的，沈复箴随便调了个新闻频道，任由电视放着，自己却困得有些走神。
感觉已经过了很久，沈复箴才意识到宋彧进去的时间有点长，他转过身去看着自己卧室的门，想着会不会是有什么事，犹豫了片刻要不要过去问一问。
突然，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沈复箴惊了一下，猛地起身，几步跨进卧室，想都没想就开始敲浴室门。
“你怎么了？”
沈复箴敲了半天都没有回应，他跑出去把电视关了，再回到浴室门口仔细听，发现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
家里的每个门锁都有钥匙，当脑子还在迟缓加载剧情时，沈复箴的身体已经先行一步，等他意识到浴室里面的宋彧不一定方便自己就这么进去的时候，钥匙已经插进锁孔里了。
沈复箴顿住了拧钥匙的动作，快速权衡了一下贸然冲进去的后果。短暂迟疑过后，沈复箴仍然打开了锁，显然此刻马上确认宋彧发生了什么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是后话。
推开门之后，沈复箴只看到一双腿，宋彧的大半身子都在门后堵着。沈复箴绕过去，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宋彧。
但，他不能确定那是不是宋彧。
猛然闯入视线的一双巨大的翅膀，凝固了沈复箴方才所有的焦急。他像被人当头来了一棒，大脑瞬间发昏，失去了所有反应和情绪，甚至觉得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
那双翅膀红白两色相映，裹挟着瘦弱的宋彧，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有种诡异的美感。
当然，在沈复箴眼里，眼前的景象没有任何美感，只有诡异。
仿佛过了很长时间，沈复箴终于找回了感知和理智，他再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之后，第一反应是后退了几步，想逃离这里。
所有的情绪涌来，沈复箴分不清那是震惊还是恐惧，他只是本能地想要跳脱出这个不可理喻的情况。不管沈复箴看到了什么，他都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继续看下去。
沈复箴已经迈出了浴室，甚至已经走到了客厅。他思绪乱得像一团麻，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无措地停在客厅中央后，沈复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报警是沈复箴第一个想到的念头，但很快被他否定了。现在情况不明，越多的人知道就会越乱，不但会让沈家明天就登上社会新闻，还可能会引起无可估量的社会动荡。
沈复箴试图先抓住一丝头绪，思考清楚现在的状况。
首先，那无疑就是宋彧，除了多了双翅膀，她和走进浴室之前一模一样；其次，不管她是什么，她现在是昏迷状态，显然需要救助；再者，在引起不可控的后果之前，等宋彧醒来，先听她解释一下这个离谱的现状，似乎是最明智的。
沈复箴握紧拳头，下了决心，重新返回浴室。他把宋彧抱起来，放在自己床上。但下一步该干什么，沈复箴又犯了难。
他也不知道宋彧到底是怎么了，这个样子显然也不能去医院，该用什么方法抢救也不知道，沈复箴只能先尝试唤醒宋彧，弯下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凝神看着她。
“宋彧。宋彧。”
其实低血糖苏醒的时间还是比较快的，宋彧刚刚在沈复箴来回折返浴室的时候就已经有点意识了，只是睁不开眼睛。
半昏半醒的状态下，周围的声音都像从开了无数倍扩音的360°环绕式蓝牙音箱里放出来的一样，她仿佛听到有无数个人趴在自己耳边叫自己，被吵得不行，使出了最大力气，终于醒了过来。
突然睁开眼的时候，意识是跟不上的。宋彧只看到没有开灯的屋子里，沈复箴的脸蒙着浴室里照出的微弱灯光出现在眼前。
她一时没有任何对当下情况的认知，也不记得晕倒之前的事，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哪，满脑子只觉得自己虚弱得快要驾鹤归西了。喘了一会儿气，宋彧才开口，问沈复箴要水。
沈复箴转身走去厨房倒水，宋彧这时候才逐渐恢复意识，她一侧头，就看见自己的翅膀，赫然落在床上。
宋彧犹如被雷劈中一样，哪还管什么低血糖不低血糖，猛然坐起身，好似被打了一剂猛药一般立竿见影，她立刻收回了灵体，一转头看见沈复箴正好走进来，一点都没错过她大变翅膀的全过程。
“那个，这个，我……”宋彧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沈复箴经过刚刚那一番震撼场面之后，似乎有些免疫了，即使看到那双翅膀在自己眼前消失，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反应。
“你先喝水。”沈复箴走到宋彧面前，把水递给她，“你是低血糖吗？家里没有甜食，我在水里加了白糖，一会儿给你做点吃的吧。”
这下是宋彧震惊得哑口无言。她眼睛瞪得快要赶上灯泡了，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一脸淡定的沈复箴，怀疑他已经被吓傻了。
宋彧颤抖着接过水杯，刚才起得太猛这会儿又电量不足了，虽然有一万句话想说，但还是赶忙先喝了几大口水，边喝边用余光向上瞟着，看沈复箴有没有什么异样。
沈复箴当然不是像他表现出来这般淡定，只是他觉得此刻激动也无济于事，不如赶紧让宋彧恢复精力，然后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宋彧把水喝得一滴不剩，仰着脖子都倒不出来了，才实在没办法地放下了杯子，面对这她根本不知该如何处理的状况。
她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抬起头正视着沈复箴，终于说出了第一个字：
“你……”
“你先休息一下，我给你煮点面，煮好了叫你。”
沈复箴出声打断了宋彧的话，说完就拿着杯子走了，只剩下宋彧一个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听到外面真的传来做饭的声音，宋彧也接受了现实。
不管怎么说，活着是最重要的，自己现在确实是得吃东西，别话没解释清楚，人就先死了，还得背负个暴露种族的千古罪名。
想通了之后，宋彧又重新躺了下来。刚躺下她就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刚才光顾着震惊，都没注意自己是躺在沈复箴床上！宋彧赶紧起身，踉踉跄跄地到浴室拿了自己东西，扶着墙走回了客房。
十几分钟之后，沈复箴来敲门叫她吃饭。
宋彧走出屋子，一眼就看到餐厅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挂面。她挪着小碎步，几乎是蹭到了餐厅，想把沈复箴耗走，但没想到沈复箴收拾好厨房之后，竟然在她对面坐下了。
“你……你也吃？”
“我不吃。你快吃吧，面不能久放。”
宋彧很想说你这样看着我我哪吃得下啊。但吃人家嘴软，宋彧这会儿指着这碗面救命呢，哪还敢提那么多要求。于是她低着头，就差把脸埋在碗里了，生怕和沈复箴有任何眼神交流，磨磨蹭蹭地把面吃了个光。
沈复箴早看出宋彧是在拖延时间，他也不急，等宋彧全部吃完之后，起身收拾了碗筷。
宋彧拿纸巾擦着嘴，心里很想就这样跑了算了。但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而且此刻沈复箴的心里应该比她更复杂，人家都什么都没问地给她做面了，她就这么逃跑实在太不厚道。所以即便慌得像热油开了锅一般坐立难安，宋彧也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餐厅，看着沈复箴的背影。
沈复箴把碗刷完，回到了餐厅。他其实也是在斟酌，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在厨房多待了一会儿。坐在宋彧对面，他看着宋彧紧张的神色，想了想，还是尽量平和地问道：
“我不知道该问什么，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宋彧已经在心里想过了无数种说辞，但好像没有一种能将事情合理化。她在用一个更离谱的谎言来掩饰这个离谱的状况和干脆实话实说将种族秘密全盘托出中纠结了半天，然后绝望地发现，无论哪种选择，对沈复箴来说都只能是离谱上加离谱，不会有任何改变。
最后，宋彧还是决定说实话。毕竟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如果最后圆不回来，就显得自己更可疑了，更会将事情引向无法控制的方向。
“我可以解释，”宋彧呼出一口气，“首先你不要害怕。这一切说起来可能有点复杂，我尽量长话短说。”
宋彧从种族起源开始讲起，把自己从小在奶奶那听了八百遍的弋灵族变迁史，一五一十地跟沈复箴复述着。
“大概在九百年前，一些有灵性的兽类，经过数百年的物竞天择，逐渐进化为人形，名为弋灵。他们擅法术，通人性，天生聪颖又乐善好施，很快融入了人族社会，和人类和谐共生。
但因灵形不能隐藏，弋灵始终与人族有异，又掌握人族所没有的法术，所以各朝君王皆担心弋灵族怀有反叛之心，一直对其有所忌惮，形成了王侯将相不能为灵的规定。但弋灵天性善良，欣然接受，一直在商、文两域活跃，从不涉政。
两百多年后，一位貌美的弋灵族女子被当朝皇帝选入宫中为妃，但不足一年，那位皇帝便暴毙在她寝宫。太子随即登基为德永帝，定国号盛平。这是个短命的皇帝，你也许没有听过。
不久，德永帝昭告天下，说先帝是被那位弋灵族妃子所害，并将弋灵一族一同定罪，言其最擅妖媚之术，蛊惑人心，谋财害命，必须斩尽杀绝。顷刻间，举国上下大肆追捕弋灵一族，就地灭口，一个不留。
灭族还不够，他还妄图彻底从历史上抹去这一种族，毁了弋灵族所有的诗文画卷，将其财产纳为己有，凡是记载有弋灵族的史书全部销毁，并对百姓下了封口令，任何人提及弋灵便是死罪。
仅存的弋灵连夜逃跑，躲进了深山老林，一躲又是一百多年。期间他们练成了隐藏灵形的法术，等改朝换代过几轮，世人渐渐忘了这个种族的时候，他们才走出深山，重新进入人类社会。但为免暴露，他们不再使用法术，久而久之，灵力退化，现在的弋灵族除了仍保有灵形，其他与人类无二。
后来的人都不知道历史上还曾有过这样一个种族，即便偶有残存的记载被发现，也被当作是一个传说，无人当真，所以我们一直隐姓埋名地生活。”
这期间宋彧一直观察着沈复箴的表情，以此来判断自己讲得可不可信。但沈复箴只是静静地听着，似乎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他越平静，宋彧就越慌，她怀疑沈复箴根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或者听了也根本不信。
“那个，大概，就是，这样，你能，理解，吗……？”
宋彧其实没有期望沈复箴能立刻接受，她只是不能放任自己搞出来的这个状况就这么不可控地发展，所以她只是想先稳住沈复箴，等脱身之后再和奶奶汇报这个紧急情况。
当然了，如果沈复箴完全不接受，并且做出把她送给警局、送给媒体、送给生物研究院等一系列危险行为，宋彧也做好了先把他敲晕绑回族里，再从长计议的准备。
“你觉得我能理解吗？”
沈复箴开口，回问了宋彧一句。
“肯定是理解不了的吧……”
宋彧一听，有些绝望地弯了腰，肩膀塌了下去。她环顾着四周，已经开始思考，拿什么东西敲晕沈复箴比较顺手。
“可是我好像理解了。”
这话说出来，别说宋彧不敢相信，就连沈复箴自己也不敢相信。
但他确实是理解了，宋彧的表达能力很强，把种族演变的每一个关键节点都讲得清清楚楚，逻辑完整。即便宋彧口中的历史在沈复箴听来还是像一个神话故事一样，但至少是个没有bug的神话故事。
“你理解了？你真的理解了？”宋彧使劲把脑袋往前伸，想看看沈复箴到底装了个什么样神奇的脑子，“沈复箴，你不会也不是人吧？”
这都能理解？！沈复箴不会也是弋灵在这逗她玩呢吧？！
“说话就说话，别骂人。”沈复箴瞪了宋彧一眼，“我理解了你说的内容，但还没有完全接受。”
那毕竟是活生生的翅膀长在活生生的人身上，沈复箴做梦都没梦到过这种景象。
“我懂！这很正常！”
宋彧看到沈复箴露出熟悉的表情，这才相信他是真的理解了，犹如卸掉了几百斤的重担，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想，如果人类都像沈复箴一样，那弋灵族走在阳光下指日可待啊！
说实话，沈复箴刚刚已经想过了无数种可能，什么宋彧其实是外星来的，或者是妖怪，是女鬼，他都想过了。宋彧的解释与他所设想的种种情况相比，已经算冲击力没那么大的了。
这么复杂的故事，现编的可能性不大，加之宋彧醒来后这么长时间，并没有展现出任何威胁，如果她口中的弋灵族是危险的种族，那自己现在也不可能还坐在这里。
总结起来就是，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保险起见，沈复箴姑且选择相信宋彧，等他查阅过资料之后再从长计议。
毕竟这个事说出去，造成的影响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他不能贸然行事。
“你的翅膀好像不太常见。”沈复箴想起刚刚看到的，忽然有些好奇。
“嗯……或许你知道红鹤吗？”宋彧托着下巴，歪头问他。
“不就是火烈鸟吗？”
“哈哈，原来你知道啊，本来还想唬你的。”宋彧卖关子失败，晃了晃脑袋，“其实我的灵体就是火烈鸟的翅膀，但是我奶奶他们总说是红鹤，可能他们觉得这个名字比较有东方韵味吧。”
“咱们这个地区不适合火烈鸟生活吧，你在这待着不难受吗？”
宋彧没想到沈复箴能提出这么个问题，她看着沈复箴一脸这问题理所当然的表情，站起身来夸张地摇着他的肩膀：“沈总，跳出这个误区！我知道刚开始确实容易有这种误解，但你要理解，火烈鸟是火烈鸟，我是我，我不等于火烈鸟，火烈鸟也不等于我，不适合生存的是火烈鸟，不是我啊沈总！我的生活习性和人一样啊！”
沈复箴嫌弃地拿开宋彧的手，抿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显然还没太绕过来这个逻辑。所以他放弃了这个问题，转而问道：
“不过你们真的几百年都没有暴露过吗？这很难吧。”
“听我奶奶说，很久以前确实有过几次弋灵在大庭广众之下显现灵形的情况发生，但每次你们人类都转天就忘记了，所以并没有暴露。我也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只是传说，也可能是真的有神明在护佑我们吧。如果像今天这样只有你一个人发现，那相对来说会好解决一些，因为留不下什么证据，拍照是拍不出灵形的。”
这部分就属于弋灵自己也搞不清楚的问题了，就像宋彧的翅膀虽然跑了出来，看得见也摸得着，但衣服依旧完好无损。
“今天太晚了，先睡吧。”
沈复箴看了看表，已经两点多了。虽然他其实还有挺多问题想问，但对于两个明天一早还要上班的人来说，先去睡觉才是最明智的。
反正日子还长，他们还有很多时间解决疑问。
宋彧刚才没有注意时间，这会儿才想起明天早上八点就要出通告，急急忙忙地起了身。
“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
宋彧走到自己门前，突然转过身来，冲着跟在身后的沈复箴明媚一笑：“沈总，我觉得你明天可以去买张彩票，我八百年都不显一次灵形竟然就被你赶上了，这是头彩的运气啊。”
沈复箴无奈，伸手把她推进门。
“快去睡。”
“嘻嘻，沈总晚安。”
宋彧异常顺利地暂时解决了她本以为是这辈子最大的劫难之后，心情难以抑制地快要飞上天了。所以她说着晚安的同时眼睛眨了眨，甚至还夹带私货地来了个单眼wink，然后在沈复箴骂她之前迅速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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