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天使
孟槿篱呆若木鸡，日记本在手里脱落，重重砸在地上。
孟槿篱跑了出去，阿姨喊她她也没有作答，直往外面跑。
正是五月，日头毒辣辣地照在身上，孟槿篱浑身大汗淋漓，可是却一点没有觉得热，只是往前跑着，她能去哪里呢？
她在道路上着急地跑，人在着急的时候会忘记一些事情，比如哭泣和伤心。头发被甩在身后，在风中张牙舞地做鬼脸，像是在幸灾乐祸，她那么拼命地跑也许是想甩掉头发，而头发却因为她拼命地前跑而愈加张牙舞爪。
所有的人都对自己隐瞒了这件事，为什么为什么？
外公外婆对爸爸如此狠心是因为爸爸逼死了妈妈！逼死了他们唯一的女儿！
可是外公外婆为什么又把自己送回了爸爸身边？
爸爸就从来没有想过告诉自己真相吗？
哥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不应该讨厌我的吗？
这个世界好像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了，这个世界好像没有她的去处了。
大脑混乱，世界一片混沌。
孟槿篱往学校跑去。
今天宿舍的楼道格外长，也格外窄小，大约是因为身体两边被热浪挤着，所以才觉得走廊狭小。
天花板上的灯浮浮地飘在头顶，两边的宿舍有人开门走出去，开门的那一瞬间，房间里的空调冷气一下窜出来，那股冷气让孟槿篱觉得自己的身体又有了感觉，是真真切切属于自己。“嘭的”一声，门被关上，热浪又回到了她的身边，她又一下失了自己，一路走过去，一路冷冷热热。到了寝室，孟槿篱一头载倒在床上。
脑海里全是字，全是妈妈那被泪水打湿的字：
曾经，我的爱情就是我的梦想，如今爱情幻灭，梦想也随之而去，我是一个没有梦想没有爱情的人了。我甚至连钱都没有，文彧说没有他我连回国的机票钱都没有，他说得何尝不对？
我依赖他，他控制我。
我是他捧在掌心上的公主，所以永远走不出他的掌心。
不能回国，只好去天堂。
既然槿篱不能没有没有爸爸，那只好让她没有妈妈。
我的宝贝儿，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爱你。
孟洛，梦落了。
日记本上最后的五个字“孟洛，梦落了”，像一块烧得滚烫的热铁烫在心上，发出“刺啦啦”瘆人的声音，
是爸爸让妈妈的梦落了。
因为爸爸的自私让妈妈年轻的生命结束，让自己的童年没有父母。
小时候，调皮的男孩子跟在她的身后说她是没有爸爸妈妈的野孩子，她气得直哭，穿着裙子和那些男孩子扭打起来。
伤痕累累地回到家，外公外婆问怎么了？被谁欺负了？
小小年纪的自己为了不让外公外婆伤心，总是故作得意地说：“谁欺负我？是我欺负他们！”
之前和许拓聊天时说起小时候和男孩打架的往事，当时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不知道为什么和他们打架，可是童年的自己却一直生活在没有父母的阴影之下。
许拓许拓，你说我该怎么办？
孟槿篱掏出手机拨打许拓的电话，却是关机的状态，大概人在飞机上吧。
孟槿篱把手机关机，头蒙在枕头里大哭起来，这件事，注定要自己一个人面对。
哭着哭着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被热醒的，脸上泪痕早已被高温蒸发干净，可是为什么汗水不能被蒸发？
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其他人出去实习了，她没有开空调没有开风扇，生生把自己热醒了。
可是也挺好，总算是有一种方法让自己可以醒来。
因为哭得太用力，头昏昏沉沉，双眼皮肿成了三眼皮。
孟槿篱打开空调，调到十六度，裹着被子又昏昏睡去。
可是睡得一直不安稳，接二连三地做噩梦。
惊醒之后只记得一个梦，梦里自己被爸爸推下悬崖，外公外婆和许拓就站在一边冷眼望着。
现在是凌晨四点，孟槿篱睡了一天一夜。
起床上厕所，翻身下梯子，脚软无力从梯子上摔下来，竟然也不觉得疼，空调冷气呼呼吹着，坐久了才觉得地砖冰凉刺骨。
孟槿篱上完厕所，在卜安的柜子里找到了一桶方便面，吃完方便面，力气慢慢重回身体，有了力气就会思考。
日光一点点地照进阳台，地砖反射着阳光，明晃晃得有些刺眼。
八点，孟槿篱思考完毕，捧起右手的戒指亲吻，眼泪簌簌流下来。
走在校园大道，和何知周打个照面。
何知周一个急刹车，下车着急地说：“孟槿篱，你怎么在这里？昨天老大下飞机后一直挺忙到了晚上给你打短信你没有回，他以为你睡了，直到晚上十二点罗阿姨打电话说你还没有回来，手机也关机了，以为你出什么事了，许拓着急死了，我花了一个晚上找过来……”
孟槿篱扯出一个笑：“要毕业了，我回来缅怀我的青春。”
“哦，我给老大打个电话，让他放心，你先上车。”
“对，孟槿篱确实在学校，对，嗯，好的好的。”何知周将手机递给孟槿篱。
“你怎么一声不响地跑回学校了。”
许拓温柔的声音自电话那头传来，孟槿篱偏头看车窗，眼泪哗地流下来，为了不让许拓听出自己的哭腔，孟槿篱捂住嘴巴说：“我有给你打电话，可是你关机了，后来我手机关机了。”
“你干嘛捂着嘴巴说话？”
“嗯，何知周车上有股怪味。”
“你说‘何知周车上有股怪味’前嗯了一下。”
“嗯？”
“所以是你瞎扯的借口，到底怎么啦？”
“我，我昨晚睡觉空调温度打低了，今早起来有些鼻音，怕你听出来要说我。”
“又生病了？大热天的感冒了？看来离了我你真是没法活了。”
眼泪扑簌扑簌地流下来，孟槿篱用大拇指狠命抠着自己的食指，可是没有用，眼泪还是止不住。
“我不说你，你好好照顾自己，乖乖等我回来，要记得吃药。”
“好。”
“阿篱，爱你。”
“挂了。”
孟槿篱把手机还给何知周，何知周接了手机，问道：“你去哪？把你送回许拓家吧。”
“不，去我爸爸那里。”
“我真是无语啊，不仅要陪你打麻将，还要负责大半夜找你，老大让我把这座城都快掀得底朝天了，还好有监控这种东西，他急得不行，会不开就要跑回来，我就说你又不是小孩子能跑哪里去？没准趁你不在和朋友出去潇洒了，查到你回学校了他才松一口气，还让我一大早就过来。现在好啦，找到你我还要给你当司机，这些都算了，可是你刚刚黑我车子里味道难闻是什么情况……哎，你咋不说话？……哎，你怎么哭了？老大要是知道我把你整哭了会拿刀砍我的！”
“不是……”孟槿篱抽抽搭搭地说：“哪有毕业生回学校不哭的，这……叫……情怀。”
刚进门，听见爸爸急吼吼地质问阿姨：“昨天谁进了我房间？！”
“昨天……只有小姐回来了，说是收拾东西，后来好像又遇到急事跑出去了。”
“是我进了你的房间。”
孟文彧看过来，双眼瞪得老大，跌坐在沙发里，摆手让阿姨走。
“你看了……”
“我看了。”孟槿篱坐到孟文彧的对面，指甲扣进沙发里：“怪不得外公外婆恨你。”
“我一开始就不该招惹你妈妈，当初我不该强迫她留在我身边，就算不要爱情不要幸福，却能让她好好活着……”孟文彧仰头叹一口气，又望向孟槿篱：“你恨我吗？”
“恨。”孟槿篱咬牙切齿狠狠地说。
孟文彧认命般地闭上双眼：“我怎么能奢求你不恨我……”
孟槿篱沉默半晌才说：“你用什么要挟了我外公外婆？让那么恨你的外公外婆会配合你？”
孟文彧听孟槿篱说不怪许拓本舒展开眉头，听了孟槿篱的质问又皱起眉头：“槿篱，你不要多想，我没有要挟他们，他们老了，时日所剩不多，他们不想自己百年之后你无依无靠，再怎么说我是你的亲生父亲，就算他们在怎么恨我也相信我可以很好地照顾你，这是我们三个人之间心照不宣的。”
真皮沙发被孟槿篱抠破了，发出“撕拉”的声音，孟槿篱恨恨地说：“我的外公外婆曾经也坚信你会好好照顾他们的女儿。”
“对不起……”孟文彧的双手捂住脸，靠在沙发上。
良久，孟槿篱松开抓着沙发的手，呼出一口气，才说：“我原谅你了，爸爸。”
“真的？”孟文彧放下手，看着孟槿篱不敢置信。
“妈妈说等我长大了，由我自己选择要不要认你这个爸爸。爸爸，我从四岁离开你，今年二十二岁，我离开你十八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八？，我失去了妈妈，我不能再失去爸爸。许拓说过一句话‘看的书越多越觉得看透人的欲望，世的凄凉，可是也慢慢明白，自己要选择的不是鄙夷，而是心里仁慈对待万物，人世生存，谁都不容易’。妈妈的离去你一定是最自责最伤心的人，事情由你而起却决不是你所愿。妈妈说自己的梦落了，可是你的梦又何尝不是落了呢？孤身一人，不再幸福。我不是以受害者的姿态来兴师问罪的，如果论受害者，我们都是受害者。”
“槿篱，谢谢你。”眼泪划过孟文彧满是皱纹的眼角，那一刻的他，沧桑衰老。
孟槿篱心疼不已，还是气鼓鼓地说：“我虽然原谅你了，可是还很生气，所以我会和你冷战几个月，不和你说话不给你打电话。请你原谅我。”
孟文彧闭上双眼：“你的宽恕，已经让我心满意足。你和妈妈都是我生命中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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