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短发
面对画板，孟槿篱的大脑却一片空白，坐到地板上发呆，长发搭在胸前，发梢分叉，在光影中清晰可见。
没有爱情的滋养，头发它分叉了。
想剪短发，仿佛这样就可以利索地与冗长无趣的日子告别，仿佛短发的夏天就不会太过炎热与焦灼了，可是生命里有那么多的夏天，可是我却钟情长发。
孟槿篱喟叹一声，出门。
理发店内。
“剪成短发。”孟槿篱简明扼要地说。
“好的。”发廊的理发师热情地拿出一本册子：“短发也有很多种，您要哪种呢？直的还是卷的？要上色吗？上哪种颜色？最近流行亚麻色，您的肤色也很适合，要多短呢？及肩还是其他？……”
孟槿篱只觉耳朵炸开了一般，随便指了一个发型剪完头发完事：“就这个。”
一个小时之后，短发的孟槿篱走入人海之中。
从长发变成短发只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但从短发变成长发却需要很长的时间。
多么不守恒的定律，这样仿佛就可以解释你来到我的身边只用了一点点的时间，但当你再次离开我，我却需要用一生的时间。
这个夏天的暴雨似乎没玩没了，这座城市沦陷在没有晴天的阴雨里，孟槿篱沦陷在没有他的这座城。
夏天很快过去，雨天却永远不会过去。
十一月十一日，本该是两人婚礼的日子。
孟槿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深秋的寒风凛冽地吹着，她裹紧了围巾仰头看天空的太阳，一丝丝的阳光照在她通红的鼻尖上，孟槿篱对着阳光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看吧，这么冷的冬天还是有太阳的。
一个人，也要好好过，做自己的阳光，温暖自己。
离开许拓的三年里，孟槿篱建了一座城，把自己扔在里面，天昏地暗，没有窗户，没有大门，所以也就没有钥匙。
这几年，孟槿篱闷头画画，出版了四本漫画集。
这几年，她把自己的才华转化成生产力，买下了这个原本租的房子，生活自给自足，不时带外公外婆出去旅行。
这几年，卜安的儿子满仔已经满地跑，赶着她喊：“干妈干妈。”
这几年，她再也没有养过长发，因为短发会上瘾。
这几年，她的作品被越来越多的人喜爱。
这几年，认识了一些画漫画的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偶尔一起组团出去玩。
这几年，从来没有停止思念他。
这几年，她的生活一如既往，一如寂往。
孟槿篱窝在家里几天不露面，卜安杀过来，从一堆画稿中提出孟槿篱，上下打量一番：“啧啧，好好一美人成啥鬼样了？”
孟槿篱画了好几天，有些累了，眼睛酸痛，脑袋也有些不好使，见安安来了，索性让自己放松休息一下。
她合上画本，和卜安打哈哈：“这叫艺术家的窝囊美。”
“只见窝囊不见美，”卜安一脸嫌弃：“你看看你那短发，一点花样都没有，你看看你那衣服，运动套装？你天天在家上体育课呢？你看看……”
说不下去了，卜安一把拉起孟槿篱往外走：“出去买衣服做头发！”
“哎，安安，你慢点，哎，我拿钱包……”
卜安拖着孟槿篱往电梯走，等电梯门开了，却拦住意欲进电梯的孟槿篱。
“怎么了？”
“想到一件事。”
“有事？那不去了？”
“我儿砸一个人在家。”
“你回去照顾满仔吧，有空再去。”
“想跑？”卜安挑眉：“带着满仔一起去！”
“带着孩子怎么逛街？哎，你等等听我说啊……”
卜安并不理会孟槿篱，回家抱出儿砸拉着孟槿篱义无反顾地奔赴在逛街的路上。
逛街之前，卜安把孟槿篱押进理发店，把理发师递来的发型杂志扔在一边，双手在手机上拨拉一番，在微博里搜出一大波短发图片：“你瞧瞧，哪个好看？”
孟槿篱坚定不移地指着其中一个发梢微卷，韩流气息的发型。
“我就知道你选这个，”卜安颇为嫌弃：“也太学生太青春了吧。”
孟槿篱笑笑，招呼理发师过来。
理发师过来给孟槿篱围上白色的围布，弯下腰笑容可掬地询问：“您想要什么样的发型？”
孟槿篱指指手机上的图片：“这个，谢谢。”
理发师得令，先给孟槿篱稍稍修了一下头发，然后上药水做头发。
卜安抱着满仔在一边百无聊赖，倒是满仔捏着墙壁上假藤蔓上的假葡萄，玩得高兴。
孟槿篱安安静静地坐着，任凭理发师作弄自己的头发，正构思自己的漫画情节，听到卜安在身后说：“突然发现你的性格和你的发型是混搭。”
“嗯？”什么意思？
“你看你，以前长发的时候忒闹腾，现在短发却安静得很。”
孟槿篱笑笑：“一把老骨头，闹腾不起来。”
卜安说：“小姑娘家家的装什么深沉？我说，你下次头发别剪了行不行？小姑娘家家的一头长发多好看。”
孟槿篱：“我拒绝长发。”
卜安：“怎么？多进理发店多剪头发，为理发店贡献营业额，推动国名经济又好又快发展？”
理发师停下手中的活，笑了笑，又继续。
孟槿篱闭上双眼，不想看到卜安：“短发不用梳头啊亲。”
“我靠，”卜安脱口而出：“就这样。”
镜子之中，卜安一脸嫌弃，满仔依旧玩着自己的，孟槿篱嘘一口气，但愿满仔没有听见：“就这样，你能不能不别在我干儿砸面前讲脏话，免得带坏我干儿砸。”
卜安默默地掏出手机：“我还是不说话了。”
做好头发，卜安打量一番，点头：“嗯，打理一下精神多了。”然后不复之前在理发店的死气沉沉，元气满满地指着人来人往地步行街：“接下来咱们去逛街！”
卜安一逛街就会很疯狂，满眼都是买买买，以前都是孟槿篱拉卜安逛街，结果她没买什么东西，卜安却买回一大堆东西。
孟槿篱太久没有逛街，在琳琅满目的服装店里眼花缭乱，没有女孩子不喜欢漂亮衣服，孟槿篱来了精神，选了好多衣服，渐渐又觉得有些疲累。
服装店里精致的水晶吊灯让人觉得恍恍惚惚，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购物时，一眼相中一件衣服就迫不及待地买单，等往下走走，才发现有更好看的衣服。
有时候，看到稍稍称心如意的物品却想着不急不急，再看看吧，可一路走下去才发现还是那个最好。
眼花缭乱的衣服，好想都拥有，才发现贪欲在一点点长大。
购物后发现自己并没有多么开心，反而有些淡淡的失落。
没有那么称心如意的商品就像没有那么称心如意的爱情和人生。
“妈妈妈妈，我渴啦！”满仔奶声奶气地拽着卜安的衣袖。
孟槿篱的思路飘回来，抱起满仔，贴着他粉嘟嘟的脸：“干妈带你去买喝的好不好呀？”
“好～”
“满仔想喝什么呀？”
“奶茶～”
“好哒，干妈带你一起去。”
“好～”满仔在孟槿篱的怀里开心地摇着小短腿。
好萌，孟槿篱忍不住，“啵～”地狠亲满仔。
孟槿篱抱着满仔立在路口寻找奶茶店，这是一条繁荣的街道，两旁商店林立，快节奏地流行音乐让这个城市更加躁动。
她看到很多的人朝她涌来，却又与她擦肩，她看到那些人三三两两或是勾肩搭背或是喜笑颜开地说话，还有面无表情匆匆而过的人，她觉得这些人的悲欢都与自己无关就像自己的悲欢与他们无关一样，她只是想着，也许有一天可以在拥挤的人流中再次遇见他。
这样就可以偷偷地，在哪个街角拐弯处，在哪家咖啡店绿植叶片的缝隙间，在人来人往之间，偷偷地，偷偷地看他一眼就好。
可他是身在高山之巅的人，我走进人海之中，泯然众人，他不会再找到我。
“干妈，你怎么哭了？”满仔不知道干妈怎么好端端地哭了，慌慌张张举起小肥手给干妈擦眼泪。
孟槿篱握住满仔擦泪的手，将满仔整个手包在自己手里，转脸不让满仔看到通红的眼睛：“干妈眼睛太大了，一刮风沙子就进眼睛。”
“干妈，我给你吹吹眼睛。”
满仔说着就要来扒孟槿篱的眼睛，孟槿篱躲着岔开话题，
“满仔，你想喝什么味道的奶茶？”
“我也不知道。”
“那里有一家奶茶店看到没。”
满仔顺着孟槿篱手指的方向：“看到啦。”
“我们过去问问店里的姐姐什么味道的奶茶好喝再买好不好？”
“好～”
照例在安安家里蹭了晚饭，孟槿篱陪卜安在阳台晒衣服，只见天上一轮明月。
孟槿篱往屋里喊：“满仔快来快来。”
萌萌哒的满仔手拿小汽车嘟嘟嘟地开过来。
孟槿篱指着天上的月亮摸着满仔的头问：“满仔，你告诉干妈这是什么？”
“月亮。”
“真棒，满仔看到月亮会想到什么？”
“鸡蛋黄。”
“……”
“得了吧你，你不会要指着月亮跟我儿砸说大道理吧？”卜安抖开满仔的背带裤，娴熟地挂在衣架上用衣叉挂到悬在头顶的绳索上。
“满仔说得也挺对，是像鸡蛋黄。”
孟槿篱抱起粉嘟嘟的满仔：“干妈教你读诗好不好？”
“好。”满仔非常逢场，因为不知道什么是“诗”，还以为这玩意儿能吃。
“文艺青年上线，我得走了。”卜安抱着木桶撤退。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月光不在床前在阳台。”满仔指着屋里说。
这下就尴尬了，孟槿篱：“满仔你想象一下，半夜醒来，黑乎乎的屋子里，正好看到月光在床前……”
“可是可是，”满仔打断，孟槿篱依然继续絮絮叨叨：“你看到月光，心里一阵感触，倚着床头想故乡的家人旧友是不是也可以看到这明月光……”
“干妈，听我说，”满仔小脸憋得通红：“听我说听我说。”
“你说。”
“月光就在阳台上嘛，照不到床上，不能到阳台看月光再想事情吗？”
“谁在床上待得好好的会跑下床到阳台看月光？还不翻身继续睡？”
“干妈你怎么这么懒！”
“满仔，你就脑补一下嘛，月光洒在床前的景象。”
“不！月光在阳台。”
“满仔……”
“来来来，”卜安端了两杯牛奶：“你们俩别吵了，两杯牛奶，一人一杯，干了还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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