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琥珀蓝

　　往前飞了一段距离之后，渺羲降落到一片山林间，将两人放了下来。

　　“等等，你们要去哪里？”眼见西琊他们准备继续往前飞，猎连忙问道。

　　“刚才那些东西是冲着我们来的，这样也是为你们好。”西琊乘在商囚上说道。随即十六便拍拍翅膀，穿过林间飞上了高空。渺羲跟在他身后腾空而起，朝着远方飞去。

　　“喂，你们等等！”猎在地面跑了几步，抬头喊去。然而天上的一行很快就飞远，消失在了视野中。

　　这次为了避免再次被山主发现，他们一直飞到了日暮时分才停下来休息。

　　十六在杜若发现的一片林间空地降落下来，累坏了似地趴在了地上。大家也早已饥肠辘辘，西琊从商囚背上跳下来，活动了一下因为骑了几乎一整天而僵硬得有些酸痛的身躯。他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蹦跶了两下，感叹道：“我还以为我的腿再也伸不直了呢。”

　　杜若默默地打量了一番周围，朝着林中的一侧方向走去。西琊也跟着他往那边走去，准备帮着抓几只野味。捕捉猎物花了一些力气，等到终于可以吃东西时，西琊早已前胸贴后背了。

　　待到天色完全暗沉下去，暖红的火光在天地间点燃，西琊看着半熟的肉在火上慢慢翻转，只觉自己饿得恨不能把这些还带着些微血丝的肉生吃了。他倒真有些羡慕起渺羲来，再怎么饿喝两口水就无欲无求了。正在这时，却忽然听一旁的渺羲开口道：“看来你们准备的食物还不够啊。”

　　西琊一愣。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人要来？

　　果不其然，过了一阵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拨动草木的窸窣声，间或还夹杂着隐约的交谈声。转头望去，就见之前的那有着奇怪右眼的青年与带着镰刀的少女走了过来。

　　“你们？”西琊不由得惊讶，“你们是怎么跟上来的？”

　　“哼哼～”猎得意地笑了笑，“你以为不带上我们，我们就没办法了么？也不想想要是连这种小问题都没办法解决，那我们之前是怎么跟上你们的？”

　　逸风则叹了口气，懒洋洋地在火堆旁坐下，伸直了长腿，道：“不过下次还是把我们带上吧，自己走真的很累人啊。”

　　“……你们为什么非得跟着我们？”对方这么执着，西琊倒是有些好奇起来，“之前追着我们的那些东西你们也不是没有看见，跟着我们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当然得跟着你了，要不然不就让别人捷足先登了么？再说了……”猎说道这里，忽然停下来看向西琊。西琊正望着这边听她说话，火光摇曳在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之上，似乎融进了半透明的眼珠之中，仿佛这凝结千年的化石就要熔化一样。

　　她忽然拿出装满水的水袋，倾倒在了本来烧得正旺的火堆上。

　　火光一下子几乎被扑灭，只剩下了一点微弱的火星，在湿透的柴火上不甘地挣扎着，慢慢熄灭下去。火堆上立马腾起了一股呛人的烟，像是方才那火焰的亡魂一样，幽幽地飘入夜空。

　　“…………”杜若默默地停下了烤肉的动作，抬起头来。

　　周围一下子暗了下去，不能立刻适应光线差异的双眼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了，西琊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怎么了？”就连逸风似乎也并不知道猎的打算，疑惑问道。

　　西琊感觉少女走到了他身前。忽然，眼前又亮起了一点火光。那是一星小小的火光，跳动在少女的掌心里。

　　“小叔，你快来看！”只听她说道。

　　“嗯？看什么？”逸风站起身，好奇地凑过来。

　　只见在少女的手掌前方，西琊的双眸被火光映亮。他原本琥珀色的双眸中，却竟然有一只不知何时变成了沧海远穹一般的湛蓝。然而在火光的映照下，这眼眸的颜色却正在发生着变化。靠近光源的地方，琥珀浅金的色泽仿佛是被光亮从浅眠中唤醒一般，从眼眸深处渗透而出，向着整个湛蓝若海的虹膜蔓延开去。随着火光的跳动，眸中的蓝色迅速由深变浅，最终完全被原本的琥珀色所覆盖。

　　“……变色瞳？！”逸风顿时大惊道。

　　“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猎得意道。

　　西琊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被人发现了。

　　待到杜若重新去搜集了木柴点燃火堆，西琊也已经用水袋里的水洗了把脸。只见他背着光把水浇在脸上，然后用手轻轻搓揉着眼眶，不一会儿一些浅琥珀色的液体就如同眼泪一般地从眼睑之下流了出来。他擦干净脸睁开双眼，两只眼睛都在夜色中变成了湛蓝色。然而当他重新转过身面对火光时，那湛蓝便如之前一样在光线下迅速变浅，随即恢复成了一贯的琥珀色。

　　这便是所谓的“变色瞳”，顾名思义随着光线的强弱，能够明显地变幻颜色的眼睛。

　　为了避免被别人发现，通常出门的时候，西琊都会往眼睛里滴入特制的药水。这种药水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失效，需要重新滴入。平常他都能记得及时滴入药水，不过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他竟然一时间完全给忘了。大概药水本来就已经快失效了，白天时又被那些水一淋，药水就自然溶解了，这才会被猎无意中发现。

　　火堆旁，少女仍然一脸兴奋：“那可是真正的变色瞳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呢。”

　　逸风瞥了她一眼，道：“你高兴什么啊，这下麻烦可大了。”

　　“为什么？”少女不解道。

　　“你也不想想，什么人才会拥有变色瞳？”

　　少女想了想，道：“难道他是……王族的人？”

　　“身为王族，又正好是这个年纪，你说他是谁？”

　　“……你是说他……”猎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像是这才反应过来。

　　在失落平原上，尽管有圣兽王麒麟，不过人类仍然拥有自己的神灵与神话。传说人类之上有十二尊神，他们都拥有人类一般的外表，却永不衰老、永不死去。而继承了神灵血脉的人的特征，就是变色瞳。

　　当初绝大多数的神血后裔分布都十分零散，如今已几乎无迹可寻。然而唯有一支血脉十分明确地延续至今，那便是继承了十二尊神中地位最高的主神血脉的王族。

　　这些神话传说真假间杂，然而其中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王族不同于一般的名门望族，王族可不是什么先祖当年也曾在某个小村落里打铁种田卖杂货，后来趁着乱世发迹的家族。

　　王族就是王族。王族永远是王族。

　　西琊的孪生兄长西煌，自然也拥有这样奇异的双眸。他的眼睛在亮光下同样呈现琥珀色，然而在黄昏时分光线开始黯淡下来之后，便会渐渐化作绚烂如同赤霞一般的红，恰好与燃烧的天际融为一色，被世人称作“日落之瞳”。

　　“这、这么说……他们一直在对付的是……？”猎结结巴巴地说道。

　　“不，我想他们倒未必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逸风低头思索道。

　　正在这时，西琊忽然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你们口中的他们是谁？你们又是为什么要跟着我？”

　　逸风抬起头来看向他，道：“我们之前无意中打听到有人派出了一群猎骨者到巨野山系跟踪一个人，所以就赶在他们之前出发了。没想到半路被你身边的那几个守护祭司发现了，所以就发生了在巨野泽附近的事。”

　　“所以你们其实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我？”

　　“我们大概知道一些情况，比如说一定要赶在山主下手之前跟你接触，不然可能就没机会了。至于其他的，我们以为问你就能知道了。”逸风笑笑，道，“你身为王族不好好在内城待着，怎么跑到这深山野岭来了？”

　　西琊想了想，粗略地跟他们说明了一下英招的事，然后道：“……所以我就到巨野山系来了。刚开始只不过是想找一找英招的踪迹，没想到牵扯出后面这些事情。”

　　听完他的话，只见逸风与猎默默地对视了一眼。

　　“怎么了？”西琊问道。

　　“听你这么说，我们倒是想起一个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英招进入王城的人……”猎若有所思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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