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九足

　　“不好，它们又追来了。”渺羲忽然说道。

　　猎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开，转身往渺羲所看向的方向望去。

　　“什么追来了？”跟在少女身后攀上山壁的逸风问道。

　　只见已经爬到那边山坡上的猎指着下方说道：“小叔你快来看，这些雾好奇怪啊。”

　　站在山头往下一看，只见山谷间不知何时起了雾。白雾在山间飘渺萦绕，将山麓笼罩其中。此时已经不是清晨，通常即便山间起雾，到这时候早该散了。然而那雾却是不久前才自山谷中腾起的。并且它不像寻常的山雾那般随风袅袅而散，反而朝着山上飘来。转瞬之间就已经到了脚下不远。分明是清灵纯净的白雾，却莫名地让人感觉有些诡异。

　　“这雾看上去不太对劲啊，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逸风说道。

　　话音未落，却见白雾猛然从一旁的树林深处弥漫而出，将众人吞没了进去。原来这白雾不止一处，只是他们之前光顾着下方的白雾，没有意识到山上也有白雾悄然腾起。

　　一时间，整片视野都被笼罩进了白雾之中。这雾气与寻常的雾有些不同。通常的雾中，周围其实都还是清晰的，只是稍远一些的地方变得朦胧起来，更远处就完全看不见了。然而这雾却好似能看到它在眼前若隐若现地飘动，附近树木的树干都被遮蔽，只有树冠在白雾之中露出一个模模糊糊的绿影来。

　　“啊！”猎痛呼了一声，道，“这些雾怎么就像藏着看不见的小刺一样，碰到身上好痛啊！”

　　的确，在雾气的笼罩之中，凡是暴露在外的皮肤都整片传来剧烈的刺痛，就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尖刺扎进皮肤之中。

　　只听逸风皱眉一声闷哼，顿时手臂上就冒出许多的血珠来。这些血珠汇聚在一起，沿着他的手臂流下来，很快就在他的手臂上划出了道道蜿蜒的血迹。空气中这些细小的冰刺令人完全束手无策，它们比人的手指细微太多，用手摸过去完全感觉不到什么。手指也根本没办法从肌肤之上拔出这些微小的东西。用手摸过去反而只会将它们更深地压入血肉之中，增加人的痛苦。

　　他连忙拿出一块布来。仔细一看，原来这就是之前猎用来包裹镰刀的那块布。这本来是个随身的包袱，被猎拆下来包住镰刀上的纹刻，免得它们在黑暗中发光暴露行迹。他几下用刀将布裁成几块，丢给附近几人：“用这个包住脸，其他地方就尽量用衣服来遮住吧。”

　　西琊连忙用手中的布蒙住脸，那种刺痛得无法呼吸的感觉总算减轻了一些。虽然手脚还传来阵阵刺痛，不过还算可以忍受。与之前不同，这次的白雾带来的痛苦似乎没有那么强烈，至少还不至于像上次那样渗入全身所有的血肉，使得他与杜若瞬间就无法动弹。

　　难道这次山主没有亲自过来么？他一边想着，一边奋力朝十六那边行去。

　　在这样的雾气中行走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感觉就像是穿行在一条四面满满都是尖刺的狭窄夹缝之中，而你还不得不直接用身躯去将这些尖刺推开。

　　忽然，只觉脚下一震，不远处一块地面迅速地塌陷下去，泉水从地下翻涌而出。一道水柱喷泉一般冲向半空，随即化作一条细长的透明的腿。它从半截的地方弯折下来，就像那里是腿部的关节一样。长腿的末端是尖刺一般的爪子，猛地扎入地里。爪子尖端接触到的地方，草木顷刻间就被吸干了水分，凋敝下去。

　　只见这东西又从地下伸出几条细长的腿来，随即整个身躯都飞快地爬上了地面。紧接着它身后，还有几只同样的这种东西从地下爬出，一边吸收着周围的水分变大，一边飞快地朝这边袭来。

　　猎大惊，道：“……这些是什么啊？”

　　“不知道。”逸风道，“总之赶紧跑就对了。”

　　正说着，那几只怪物就已经冲了过来。它们细长的腿乍一看与蜘蛛有一些像，然而那扁平得像个盘子一样的身躯就明显与蜘蛛不同了，倒不如说还有些像是螃蟹。而且它们长得并不对称，那些腿也有些歪七扭八。仔细看去，似乎一共有九条腿。跟这个扁平的身躯比起来，它们的腿实在是细长得不协调。尽管能够灵活地移动，然而定睛看去，它们中央的身躯上却并没有眼睛鼻子嘴巴，似乎只是一个被压扁的水球而已。

　　然而看上去并身躯没有多么坚韧的它们却出乎意料的强横，毫不费力地摧毁阻挡在前方的树木。原本繁茂的树木被吸干水分之后，化作黑炭一般的枯枝，扭曲地指向天空。它们轻易地将这些枯死的树木连根拔起，丢进身后的荒地里。

　　逸风与猎只见一只九足怪朝着他们藏身的树木冲来，连忙跳下树冠。几乎就在一瞬间，这株高大繁茂的树木就彻底干枯凋萎了。干透了的树叶纷纷落到脚畔，踩上去嚓嚓作响。以怪物的爪子刺入地面的地方为中心，泥土干裂的纹路向四周散去。

　　只见它随即又抬起腿来迈向前方，只在地上留下一个干涸的坑洞，与一片枯萎的草木。

　　两人连忙转身奔逃。周围的白雾被这几只怪物掀起的气浪驱散，倒是变得稀薄了许多，减轻了不少痛苦。却见头顶树林剧烈摇晃，窸窣声不绝于耳。恍惚间就像是这些树木都在惊惶尖叫，恨不能生出腿来逃离飞来横祸。

　　身后的九足怪一边在树林中开辟道路，一边追来。它们在行走的途中不断吸收周围的水分膨胀变大，速度也越来越快。回头望去，透过这只九足怪由水组成的透明身躯，还能看到头顶的天空和周围的树木。只是一切都扭曲得不成样子，仿佛一场光怪陆离的梦魇。

　　猎猛地掏出几个小球，朝着身后扔去。之前逸风偷袭打晕了两个追击者，从他们的背包中弄来了这些会爆炸的小球。猎身上还剩着几个，并没有用完。只是先前面对那些追击者的时候不敢轻率使用，搞不好还会误伤自己。

　　便见这几个小球飞过半空，落在了九足怪脚下。它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几个小球，继续朝前迈开腿。正在小球处在它身躯正下方的时候，这些小球猛地爆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它愣了愣，停了下来。尽管没有眼睛，却能感觉到它似乎是在探察四周，想要找出尖叫声的来源。

　　就在这时，小球猛地爆炸了。尘埃猛地吞没了它的大半身躯。

　　一时间，所有的九足怪都觉察到这边的动静，停止了动作。

　　却见尘烟散去，这九足怪体内的水震荡着，它摇晃了几下，仍旧朝前迈出腿。似乎方才的爆炸并未对它造成什么影响。其他几处的九足怪也像是被这声响吸引，通通转而朝这边走来。

　　逸风与猎大惊，连忙转身奔逃。

　　忽然，一株大树猛地被抛过半空，砸在两人面前。它的树冠正好挡住了前方的道路。干枯的树冠仿佛一片密集的荆棘，毫无规律地伸展着尖锐的枝桠，阻挡了两人的去路。即便是强行穿过，衣服头发也肯定会被挂住。

　　然而那几只九足怪已经追到了身后。

　　抬头望去，天空在它们透明的腹部摇晃着，就像是整个世界都被装进了一个大鱼缸。

　　忽然，只见渺羲从高空掠下，朝着他们飞来。他穿过两只九足怪身躯之间的缝隙，猛地冲到地面。随即从它们的腹部下方绕过那些柱子一般立在地上的细长腿部，向两人飞去。

　　九足怪抬起腿，朝着下方刺去。

　　猎挥动巨镰霜月冷光砍断枯树上那些张牙舞爪的枝桠，跳上其中比较粗一些的树枝，踩着这些树枝往前跑去。

　　九足怪的尖锐的爪子划破空气，猛地落在倒地的树冠上。干枯的树枝顿时折断，木屑与断树枝纷纷飞起。猎脚下一滑，从树枝之间的空隙里摔了下去。她连忙拽住上方的树枝，想要爬出去，却发现身躯被这些树枝卡住了。细密的树枝一层层夹住她的身躯，然而想要往外爬时，每一条枝桠却都纤细而又脆弱，无论是手还是脚都找不到合适着力的地方。这些地方就像是树枝之间隐藏的一个个陷阱，一旦掉进来就没那么好出去了。

　　“猎！”逸风一惊，跑了回来。猎的身躯卡在树枝之间，不过头和手还在外面。他连忙蹲下身把手递过去，说道：“快抓住我的手，我把你拉上来。”

　　猎抓着他的手，奋力往上爬去。在逸风的帮助下，总算艰难地爬出去了一些。

　　正在这时，九足怪尖锐的爪子猛地从头顶刺了下来。

　　渺羲瞬间从旁边穿出，一把抓起猎，闪过九足怪的攻击飞上了半空。

　　逸风往旁边一滚，那巨大尖刺一般的爪子擦过他的身畔，刺入泥土中。树枝发出一片尖脆的断裂声，整个树冠都几乎散了架。

　　逸风从树冠上跳下来，朝林中逃去。几只九足怪穷追不舍地从身后追来，泥土干涸的裂纹从它们的脚下扩散来，一直延伸向逸风的脚畔。

　　猛然间，一株被连根拔起的树木从身后飞来，几乎擦着他的头皮掠了过去。

　　“为什么只救一个！男女平等啊！这是歧视！”逸风一边狂奔一边喊道。

　　就在这瞬间，渺羲忽地掠过林间，拽着他飞上了半空

　　“……呃，多谢。”逸风说道。

　　后方忽然传来了振翅声，回头一看，原来是西琊与杜若乘着商囚飞了过来。

　　逸风低头望去，只见下方那片树林已经被那几只九足怪弄得不成样子了。地面到处是横倒的树木与连根拔起树木之后留下的大坑。干涸的裂纹如同不规则的网一样覆盖了地面。它们在一团混乱的山头徘徊了一阵，打量着已经遥不可及的猎物。过了片刻，便见它们开始很快地缩小，接着便如同水渗入泥土一般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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