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苍无境 三

　　借着光亮一看，这行海与之前见到的又不太相同了。看来这些行海虽然大致的形状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细节上却随时会根据周围的环境而发生改变。只见这只行海仍旧是由多条细长的腿支撑起了中央的身躯，然而却明显比在先前树林中见到时矮了许多，想来就是为了在这样的环境里移动。不过其他腿虽然变短了，最前面的两条腿却异常地长，骨节弯曲之后，爪上的尖刺并非朝着地下，却是向着前方。它的身躯还没钻进洞里，两条前腿便探进来，在走道里摸索了一番，仿佛是两条诡异的手臂。

　　加上从头顶上袭击的那只，至少已经有两只行海闯了进来。

　　只见方才从上方刺入地里的细长腿部动了动，迅速地缩回了顶壁上方，不见了踪影。而洞口那只行海则用腿撑住两侧墙壁，爬了进来。它转身朝向西琊他们这边，飞快地靠近过来。最长的两条腿比它的身躯长了不止一倍，随着它的爬动左右晃动，似乎只要稍微往前一伸就能够到三人。

　　三人见状不妙，只得转身往回奔去。只见两旁墙壁上的苍无纷纷不安地聆听着闯入者造成的响动，飘带般的耳朵在半空中左右转动。

　　又有更多的行海从苍无境的外侧侵入进来，后方不时传来墙壁被强行撞开的轰鸣。碎裂的沙石飞出去，洒得满地都是。回头一望，摇晃的光影间，勉强可以看见好几只行海出现在后方，身躯塞满了走道。

　　忽然，前方一侧墙上的一只苍无胸前猛地崩裂，行海的一条腿瞬间冲破墙壁，伸到了眼前。三人大吃一惊转头望去，就见那裂开的墙壁一块块崩塌，很快露出了一个空洞。从破洞能看到外侧挂着一只行海，正如之前那只一样试探着想要爬进来。

　　从里侧望去，只见它挂在洞口外的大半身躯剧烈地扭曲着，就如同是狂风中的旗帜，在某种看不见的力道下疯狂地扭动。与它已进入内侧的部分截然不同。看上去它完全不像是身处在地底深处，反而像是攀挂在无尽的高空之中。尽管完全听不见风声或者类似的声响，它身后的黑暗却完全不似地底黑暗一般凝重。如果不是外面完全没有风刮进来的话，恐怕里面的人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外面是夜晚的高空，而自己正在天空疾速飞行的错觉。

　　看来这苍无境的确不是随便就能进来的地方，那外侧明显有种强大的力道在阻止这些行海靠近。如果不是行海而是别的生灵的话，恐怕早就被撕扯得血肉模糊了吧。除了行海也没有几种生灵能在半边身躯都被扭曲撕裂得完全变了形的情况下仍然坚持挂在苍无境的外侧，并且还不死心地尝试强行突破障碍闯进来。

　　就见它用拼命伸进来的两三条腿撑在墙壁内侧，防止被外侧的力道拽出去。然而就在它尝试再往里进一些的时候，它的整个身躯在外侧力道的牵拉下往后一扬。刺透墙壁伸进来的那条腿惊惶般在半空猛地一挥而过。

　　三人一惊，顿时下意识地弯下腰。只觉行海的那条腿猛地掠过头顶，在身后墙壁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划痕。它又挣扎了一下，猛地把腿刺进了对面的墙壁中。似乎正因为这个本能的举动，它才没有被外侧的力道直接甩出去。它摇晃了几下，艰难地爬了进来。

　　三人还没有跑远，西琊只觉身畔的少女猛地飞了出去。原来是猎冷不防被背后刺来的细长腿部刺中，瞬间就被它的力道钉在了墙上。幸好她衣服穿得宽松，那行海只是刺中了她的衣服。就见她有些滑稽地挂在墙上，双脚都离了地，正在狼狈地挣扎着。后面追得紧，逸风连忙冲上去，也不想怎么对付行海的那条腿了，直接把被钉住的那方衣角撕了下来，拽着猎继续往前奔去。

　　他一边跑，一边刻意地低着头弯下身去。此刻周围已经不止他们三个人在奔逃了。尽管行海的目标是他们三人，然而这些家伙对两侧墙壁的破坏也不小。原本沉睡的苍无纷纷醒过来逃命。有些残缺不全的刚落到地面没跑几步，身躯便开始崩散。最终一头跌倒在地，碎成了好几块。不知道的人看去，还以为是年久风化而碎裂的泥塑。

　　而一些原本还没有出生的在这般险境下，顶着生死危机拼命地从墙里挣脱了出来。这些初生的苍无略显羸弱的四蹄刚落地，便控制不住地无力倒地。就见它们拼命地在地上挣扎，抬起前蹄想要支撑着站起来。有的踉跄几下，便学会了站立。随即往前摇摇晃晃跑几步，身形便很快平稳下来。四蹄一踏，转瞬间便冲进了前方的黑暗中。

　　逸风见状眼中一亮，想要抓住一只苍无当做坐骑。然而后面行海来得太快，看这样子是不会给他驯服反抗的苍无的时间，于是只好作罢。他便尽量压低身形，试图让两旁奔跑的苍无替自己挡住行海的攻击。

　　忽然，只听前方一声轰鸣。刹那间，顶壁上垂挂下来的沙柱纷纷崩散，仿佛由细沙汇聚而成的瀑布一般倾泻而下。不知是之前那只在头顶的行海追了上来，还是本来就埋伏在此处的行海，就见两条细长腿部穿透顶壁，瞬间刺入了脚下沙堆之中。

　　尽管这行海的细长腿部虽然没有刺中三人中任何一个，然而那两条腿却从上到下穿透了整个空间。这样挡在前方，让三人谁都不敢贸然接近。一旦进入了它的攻击范围，它只要轻轻抬起腿来，他们就随时有可能被刺穿。

　　然而一个犹豫，后面的行海便就追了上来。

　　猎一咬牙，朝着前方的行海抛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球。

　　“……慢着！”逸风用余光瞄到她的动作，猛地一惊喊道。

　　然而已经太迟了，就见那陶瓷烧制一般的黑色小球飞出去，落在了一侧墙壁上。少女扔的角度刁钻，正好让小球卡在了一只死去苍无残缺剥落身躯上的一处凹陷里。就听小球猛地爆发出强烈的尖叫。这尖叫就好似一柄无形的刃，瞬间穿透空气，向着走道两侧传了出去。黑暗之中，远远听见似乎有更多的苍无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就在这瞬间，小球猛地爆炸。

　　爆炸的气浪将近在咫尺的行海吞没，隔得较远的三人也被波及，一头跌倒在地。只见水从前方喷溅而出，顷刻间将周围沙土通通浸湿。细腻的沙土凝成黑色的团块，变得硬实起来。两侧的墙壁也尽是水迹，像是被洗过一样。

　　不仅如此，头上的顶壁也随着爆炸的气浪震动，之前没有崩散的沙柱此刻都纷纷化作细沙洒落。顶壁上原先被行海破开的小洞被气浪冲开，破碎的沙石一块块掉落下来。上方的行海骤然失去了两条腿的支撑，身躯从洞口往里倾斜了大半，似乎一个不稳就要栽落下来。

　　没有了下方的腿，它的身躯此时看上去就真的像是一个水球了。只见它体内的水晃荡着，循着重力往下倾斜，使得它中央的身躯都变了形。大量的水集中在垂落洞口的那一侧，乍一看就像是那里拖着一个大屁股一样。

　　行海的其他腿挣扎着，看样子是想再爬回顶壁上方。然而顶壁外侧似乎不是那么好攀附，再加上又有那股无形的力量在撕扯。它挂在洞口挣扎了半天，还是没能爬回去。一个不留神，身子一翻，七脚朝天地摔了下来。

　　方才被气浪掀飞的三人都没有大碍，就见他们先后翻开散落在身上的沙石，爬了起来。见到行海仰面朝天在地上翻挣，赶紧趁着它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从它身畔冲了过去。

　　后面的行海完全没有放慢速度，直直地就冲了过来。地上的那只行海被最前面的两只踩了过去，又被后面追来的行海撞上。它飞出了一段距离，倒是趴在走道中央差点阻挡了后面行海的追击。不过它很快便又重新爬了起来，拖着剩下的几条腿，跟着追了上来。

　　西琊他们沿着走道往前跑，手中的光芒并不足以让他们看清太远的距离。只觉得前路随着跑动在眼前不断地展开，刚刚被照亮的地方转眼又被抛到了身后，也不知要跑到哪里。如果这时遇上死路，那就完蛋了。

　　在这样封闭的地方引发爆炸，似乎对苍无境的这一角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即便轰鸣的声浪已经渐渐散去，爆炸的余威却似乎还在持续。尽管已经跑出一段距离了，然而头顶脚下都还在隐约传来令人不安的震动，已经松动的墙壁与顶壁上沙土簌簌滑落。就像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似乎是爆炸破坏了关键的部分，致使现在整段走道都显得岌岌可危，似乎是要崩塌了。

　　逸风看了猎一眼。少女心知犯错，吐了吐舌头。逸风无奈地叹了口气，正想要说什么。忽然，只见他猛地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盯向后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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