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一中的食堂距离操场只有一两分钟的路程，路漫下楼的时候看了表，距离晚自习开始还有半小时。
一直到六点十分的时候一中的晚自习才会开始，介于是强制晚自习的形式，学校较为慷慨的给予了四十五分钟的时间吃饭，除却还要解决洗澡问题的住宿生，是相当足够了的。
“左手边第二个场”路漫在口中念叨了几句，一踏上橡胶跑道就看见了齐昶——他肯定是换过短袖，背后有名字和编号：chang7
球场上乱的很，一向是不同年级的人混在一起，但路漫还是能看出今天下午是有自己约的小比赛，要不然齐昶也不至于骚包到换衣服。
他从遥远的五十米跑道走过去，那边已经在欢呼了，齐昶被不认识的另一个男生扯着拥抱，险些脚下一个踉跄，笑骂了人一句抬头刚巧看见路漫来。
“你？”齐昶盯着路漫，有种这人每次都出现的刚刚好的感觉。
“我给你送煎饼。”路漫说。
“路漫！你怎么在这？”
路漫心里憋了一句给你煎饼里加的料不喜欢吃就扔了还没说出来，就听见后背传来一声呼喊，转头发现竟然是熟人：“哦，我来给同学递个东西。”
王文靖穿的相对就平常很多，没穿校队的球衣，额上戴了纯黑的发带。他笑得爽朗：“刚好碰上你了，晚上一块回家吗？”
“哎？你们认识啊！”离路漫就两步路，同样满头大汗的袁煜晖捅捅路漫胳膊。
路漫思考了下，先是对王文靖点头，后者笑着挥挥手，再转头对袁煜晖说：“是朋友？”
他自己都冒出不确定的语气，身后漫不经心剥煎饼包装纸的齐昶挑挑眉。
“也是邻居，家长认识很多年了。”路漫重新解释道。
袁煜晖“噢”了一声，拧开瓶盖灌了自己一肚子水，颇有怨言地看着齐昶手上的酱香饼却又不敢言。
路漫一整个第一节晚自习都听到齐昶在后面动来动去。
吴忧今晚请假了去复查胳膊，他暑假里骨折过一次，因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位置上，能感受到的震感和声音便更明显。
路漫是个不耐噪音的人，终于忍无可忍回头。
齐昶侧坐在位置上，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无聊地转笔，桌上摊着没写完的时代英语报。他神色冷淡，见路漫转过头来便定定地看着他。
怎么写个作业还写委屈了呢？路漫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还是没忍住，淡淡道：“你怎么了？”
齐昶就像是等着他这句话似的，嘴角一扯：“吃撑了。”
那你为什么盯着我看？路漫顿了顿，终于反应过来。
噢，晚饭我买的。
这个年龄段的男生不都能吃吗？还打球，吃个快二十块钱的煎饼都能撑着？
“我没问你，那下次你告诉我清楚一点好了。”路漫抿嘴道，他没敢一直将头转过来，怕轮流巡查的老师发现，只是将椅子往后退，再压低了嗓子说话。
因而也就错过了齐昶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
随后一声低沉好听的“嗯”从身后传来，路漫又悄摸摸地腿部用力往前拱了点，回到原位。
袁煜晖在瞌睡自然就一无所知，但梦中饥饿，他就等着这节课下课了去小卖铺买面包或是生死时速吃碗泡面。
齐昶叹了口气，真是难兄难弟，一个撑得坐立难安，一个饿得睡不安稳。
但其实他也应该和袁煜晖同步的。
只是路漫倒不是他自恋，他总感觉路漫对他颇为热情。
路漫这个人讲话做事看似都是慢吞吞的，实则就是不太有所谓，对待重新分班的同学看似都能叫得上来名字，其实对大部分人连眼皮掀起来的弧度都是固定的，但对他不同，对齐昶不同。
路漫在捕捉他的眼神。
人与人之间交流的时候是不太会互相触碰眼神的，那样太深了。但路漫习惯性地直视他，温柔的、游离的情绪藏在眼里，像是被困住了。
有点类似于瞧着出神的神态，但又远远不到凝视。
渐渐的，一次、两次、三次，齐昶就不由自主地想和他有接触，但他发现他根本做不到主动直视路漫的眼睛。
他把此归结于路漫的客观存在的相貌实在是不容小觑，肤白腿长，就是性子冷淡了些，也不知道会不会受欺负。
一中奇怪的规矩颇多，甚至连晚自习的时间都要规定：譬如统共将近四小时的晚自习，强制规定前两个小时要给数学，不仅是为了总分两百分的理科生能获得优势，也是为了文科生能多拿分，这样看似畸形却没办法改变的状况确实是现状。
路漫实在算不出来填空的第十一题，团了两张草稿纸有些烦躁，便偷偷垫了名著试卷在下面写，这学期学红楼，光是繁复的人名就够学生们喝一壶的了。
身后一动，就看到齐昶起身去接水，这其实若是被抓到了是在挨训的，纯靠干的时候运气怎么样。
齐昶接了一壶凉水往回走，经过路漫座位时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他的桌面。
“叩叩”
路漫胸口一炸。他写数学早就写烦了，现下是半趴着的，又在偷偷写语文。
他便以为是被值班的老师发现了，抿着唇装乖巧地将名著试卷藏下去，拽来打满了x和y的草稿纸来接着算。
怎么就没声了？路漫可不认为这样就过去了，肯定是要挨几句训的。
路漫无奈地转头，却发现周遭空无一人，前门后门都没人老师呢？
齐昶肩膀一抖，路漫就什么都明白了，嘴唇无声地做了个“你神经病吗？”的口型，还没做完齐昶就速度快到他都没看清地丢了个纸团到他桌上。
路漫恨恨地拆开了纸团，发现上面是填空十一到十三的过程。但毕竟是草稿，杂乱不说还挑步骤，最底下写着一行字：谢谢你今晚帮我买饭。
方才因紧张而跳动的心不知何时平复了下来，路漫无声地张了张嘴，扶额去看过程。
十分钟后不说是毫无头绪，至少是一头雾水，他疑惑道：他给我这个干什么？
思绪还没落下，下课铃就打了，路漫毫无心理负担地空了好几道题在上面就交上去。
袁煜晖一摸脸，伙同着几个男生冲了出去，险些撞的人仰马翻。
空荡的走廊热闹起来，吵嚷声、笑声、杂物书本的碰撞声杂糅在一块，竟然分外和谐。九班的女生占了七成，一到下课教室就香一层，齐昶无奈地起身出去晃晃，好不容易鼻炎还没犯呢。
他这一出门就撞到了王文靖。
王文靖对他点点头，脸上透着薄红，像是从楼上冲下来的，显得高大的男生少年气十足，见他笑道：“齐昶，帮我叫下路漫成吗？”
齐昶回头淡淡道：“路漫，有人找你。”
声音淹没在了吵嚷中，路漫埋头不知在做什么，理也没理，王文靖尴尬地看了眼齐昶。
齐昶：“我去趟办公室，你有什么事？我给你转告吧。”
王文靖面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想说不用又克制了下，最终还是点头说：“你帮我告诉路漫一声，放学了在校门口的第一棵梧桐树那等我。”
齐昶点了头，侧肩而过时王文靖莫名地觉得齐昶好似对他有些不耐烦。
不对劲呀。两人高一的时候是隔壁班，体育课组队打篮球他是前锋，齐昶是后卫，挺好相处的一人啊，怎么突然这么冷淡？
我看这不是要去办公室，是憋了内急要去洗手间吧？
没成想齐昶答应了是真答应了，放晚自习了拎着路漫走。他现在没了车，这几天先不和先前的兄弟一道走，对路漫说了句“跟着我”就像带宝宝一样带他走到那棵梧桐树下，身旁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只有他们二人一路无言。
“有什么事不能在教室里说吗？”路漫还以为齐昶要跟他讲那几道填空题，他压根就不乐意听。
“王文靖让你在这等他。”
“啊？哦，我知道了。”路漫松一口气，“那你可以走了啊，再见。”
齐昶吸了吸鼻子，鼻间痒痒的，总感觉有梧桐树上掉下的绒毛闹的他不舒服。他一时间无言，只能点点头说：“走了，再见。”
走出了约莫几十步，齐昶回头看路漫，少年笔直而显得瘦弱的身形站在树旁，被浓密漆黑的树影遮盖了部分，忽得一回头，不知道是在看谁，又或者是做什么。
等齐昶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顺势蹲下了。人行道上左边每间隔十几米栽一棵树，右边则是杂草丛，上面盖着看不出品种的花，嫩生生的。
齐昶盯着黑漆一片的草丛，从中揪出根狗尾巴草。毛茸茸的，但又刺手。他捏着细溜溜、翠绿的根部转了转，半晌就这么拿在手上过马路，再塞进口袋上了出租车，到家时兜里已经满是碎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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