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路漫感觉氛围不对劲。
他老规矩刚值班完从天桥晃进教室，屁股还没挨上坐凳就发觉周围一向闹腾的几个男生神色不虞，罕见地沉默着。
“怎么了吗？”路漫犹豫着问了出口，他一向不是会主动向别人打探事情的性格。
“回来了。”齐昶抬眼，见到他眉毛一挑，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作业交了吗？”
“一来就放你桌上了。”
“噢，那就行。”
袁煜晖撑着下巴，一副见鬼的表情：“不要歪话题行不行，这事还没解决呢！要不让隔壁班那阮什么的去找老王解释一下？”
路漫不动声色地将椅子往后挪挪，下一秒胳膊就被吴忧碰了碰。
吴忧像倒苦水似的一股脑地：“你还不知道吧，昶哥的死飞不是借给了六班那人吗，他骨头轻，又借给了另外一个人，昨晚挺晚的时候在哪条主干道脱靶骑车装比被隔壁学校的人拍到了！传大了！”
果然那个人不是齐昶。
路漫心中闪过一丝类似庆幸的小骄傲，像是抽盲盒的时候一下子抽中了隐藏款。
“那和齐昶有什么关系吗？”路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呃”吴忧急得抓抓头发，像是不知道从何说起，袁煜晖帮他把剩下的话补完了：“坏就坏在，那小子穿着齐昶的外套呢！”
怎么到处都是你的东西？
奇怪的是话题中心的齐昶却好像不怎么担心。
可他脸上也不好看，主要是因为没睡好。
昨晚他凌晨一点半的时候被老王的电话炸醒，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小子摊上事了知不知道？”
齐昶：？
王成胜发来张模糊的照片，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是在一中附近的高架桥底下。
坦荡的四车道，少年身穿浅银夹克，没拉拉链，风从胸前鼓起来撑出蝙蝠翼的既视感，他双手脱靶骑车——这是个相当危险的姿势，更别提他还双臂向后，做出了某热血少年漫中的标志性动作。
齐昶看得睡意都飘了，这什么东西？
“老师，这人不是我，我回家几乎不从这条路走。”
“不是你难道还是我？这衣服我昨天还看你穿过！”王成胜简直匪夷所思。
“衣服倒是我的，我借给别的班人了。”
“”
看在夜深了，王成胜只再恨恨地说了他几句就无奈嘱咐说丢早点睡觉，明天回学校解决。
齐昶挂了电话就发现手机里消息跟涨潮似的往上冒，点开全是问这件事的，甚至还有外校来吃第一手瓜的。
这张照片最先开始是被放在了隔壁学校的表白墙——一个多功能社交账号上，配字是：看背影挺帅的，有没有人认识？
一开始的目的可能就是随时随地分享我看到别人装的比，又或者是女孩想通过这种方式要到联系方式。
但被转出去了这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陆市的高中多半集中在临近高架的非市区，一中附近就有起码两所高中，学生打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老师。
案也很快破了：车是齐昶的车，衣服是齐昶的衣服。但只有本人知道人不是齐昶本人。
幸亏王成胜通知的早，先放出话去齐昶的两千字检讨已经再写了，处分暂定留校察看，后续视情况而定，这才勉强摁住了沸腾的气氛。
隔天齐昶早上六点就到了办公室和老王大眼瞪小眼，他百般无奈地解释：车是借出去的，外套是换着穿的，谁知道他能露这一手？
站在王成胜立场上也没什么能指责的，换衣服穿？男高中生什么不换？怕是只有内裤不换。
但事情总归要解决，他一拍桌子，催昨晚那个真正撒野的小子怎么还没到，却突然间接到了个电话，挂断后连常年严肃的中年男人都乐了。
“物生班那小子叫阮池是吧？发烧住院了，说是可能昨晚敞风感冒了。”
齐昶也笑了一声，随后就被瞪了一眼：“笑什么笑，这事有的是后续呢，先回班去！别串消息！”
袁煜晖为路漫重复了一遍，还没讲完就搭着齐昶肩笑得死去活来，方才的战时气氛烟消云散，过了快一分钟几个男生才揉着脸坐正，继续面面相觑：怎么办？
路漫忽得出声道：“昨晚我走的晚，看见了那个人骑车从我旁边过，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齐昶。”
“那你去给做个证？但这话也不兴听啊，好像没什么用？”
“你怎么一眼看出来不是我。”
袁煜晖和齐昶几乎是同步地接了话，齐昶的音色低些，口吻像是随意一问的，却暗含了些压迫感。
“很容易的。”路漫看了他一眼，“你比他高一点，也没他那么瘦，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齐昶张了张口，却没说什么。
他垂眸盯着桌上散乱的黑笔像是在发呆，额前的碎发微湿，被他向后一捋，露出光洁的额头。
齐昶并不是“校园气息”浓郁的长相。眉眼锋利，不是很爱笑，身上永远清爽，就算是打完篮球满头大汗也是这样。
谁也没想到齐昶能安稳一直坐到午睡的时候才被老王叫走，他起身的动作很轻，来去仿佛只有教室后门开关时闯进的热风能捉住。
路漫睡的不是很踏实，毯子悄无声息地攒在了他白软的脸颊肉旁，让他总感觉自己脸上有小猫爪子在挠似的。
他睁开眼，轻手轻脚地拽了张纸叠在口袋里。
左右睡不着，干脆去趟卫生间吧。
或许是午休时班里太静，路漫轻手轻脚地旋开门把手时就隐约听到拐角处被压低的说话声。
“我跟阮池家长沟通了下，觉得这件事虽然发生的有些荒谬，但我们得亮出重视的态度来。”
王成胜的声音隐隐传来，刻意压低嗓音显然让他很不适应，连说话都有些变调，而路漫却丝毫没有心情笑。
“嗯，是的。”齐昶应道。
“他的处分我们还没决定下来，但你肯定不会罚得比他重，暂定是全校面前读个检讨吧你也是的！规规矩矩的车子不买，非把死飞骑到学校来，撞枪口啊！”
“本来已经准备换了，新车还在路上。”齐昶顺着话茬应下来了，听声音没半点不服气。
“那就这么办吧，至于一些流言能解释就解释一下，实在说不通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行，那就这样，你回去吧！”
“好。”
路漫听的有些出神，被直直拐弯没看路的齐昶撞得往后一仰——
“喂！你怎么在这”齐昶情急之下只能抄过路漫的腰将人整个搂过来，□□相撞两个人都磕得轻“嘶”一声。
“你在听墙角？”齐昶松开他，揉了揉被他额头撞的生疼的胸口问道。
“不是，我没有。”路漫撞的鼻子到现在还在泛酸意，他尴尬到几乎无地自容：“我只是出来的时候刚好听见有声音，没在这里站多久。”
“老王呢？”路漫想躲着，无奈周围实在太开阔，情急之下居然用手把脸捂上了。
“噗嗤”
路漫臊得感觉胳膊上都起鸡皮疙瘩。他笑什么啊
“老王从天桥去行政楼了。”齐昶说。
路漫连连“嗯”了两声，感觉脸上在发烧。这算个什么事啊？也怪自己，听个墙角都能出神。
“你没事吧？”路漫瓮声瓮气，“这个检讨要不要跟老王商量一下”
齐昶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说：“应该不能了，谁让我是一中最大的倒霉蛋。”
齐昶的口气悻悻的，脸微微垮着，没了上午的那种无所谓的酷样。
路漫偷偷看他，发现他郁闷地揪墙上掉落下来的皮，碾在手心里白花花的一片，再嫌弃地吹掉。
“你出来干什么的？”齐昶忽然问他。
路漫从兜里拿出两张纸，说：“上厕所。”
“分我一张行吗？”
“你要干嘛？”
“我也想上厕所。”
沉默像座山般压下来，以至于路漫都能感受到顺着额间淌下的汗珠——那是方才被吓出的冷汗。
半晌，路漫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发出邀请：“那我们一起去上厕所吧。”
齐昶闷声跟在他后面，直到再默契地顺路回到座位上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他看着路漫微红的后颈，有些游离地想，怎么会有男生比女生都容易不好意思？还不红脸，只红耳根。
“什么？解决啦？”袁煜晖一觉睡醒发现自己毫无用武之地，气得直叫：“就这么结了？我还没去医院找那小子麻烦呢！”
齐昶：“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
“没有，那怎么能够！我着急嘛！”袁煜晖一拍大腿，连带着椅背靠着他桌子的路漫都在震。
“没完呢，还有检讨，三千字检讨操了这辈子都没写过这么多字。”齐昶揉了揉脸，从书包里往外掏草稿纸，连拿了五张都是英语作文专用纸，给袁煜晖好一通笑话。
路漫中午没睡觉，正头昏脑胀地在翻找习题册，忽然腰上被戳了下，他浑身到处都敏感，吓得直接一抖：“干什么”
齐昶对他激烈的反应一扬眉，却说不出什么来：“没，我就是叫你一下。”他也是尴尬的可以，确实想问个什么来着，但一下手就真忘了！
直到下午放晚饭，路漫的精神都不是很好，在四点五十开始的延时课上困的死去活来。
学委在台上报《红楼梦》的习题答案，他掐着鼻梁骨眯了一会。
梦到了上一次他在画室画了张齐昶的速写，但不十分满意，最后拿着碳笔在上面写写涂涂，先是一笔一划地写上了“齐昶”的小楷，末了又加上一句点评：大倒霉蛋。
到此，路漫猛地惊醒。
他下意识向后看，发现钟已经停在下课最后一分钟。
楼上下的脚步声稀稀拉拉，有些胆大的男生会铤而走险早走几分钟，但不是为了吃饭，而是去篮球场打球。
齐昶显然也是有这个打算。他对上睡眼惺忪的路漫正脸，对他的困倦有些无无语：“你你吃饭吗？”
路漫眨眨眼睛，眼前稍微清晰了些：“我吃。”
“那你能帮我买个饭？随便拿个煎饼，我把卡给你。”齐昶把学生卡递给他，路漫接了。
身边坐的袁煜晖都看愣了：“我们不是一向都是晚自习第一节下课去小卖铺吃的吗？”
你话有点多。
我都接过来了，你还找茬？
路漫偷偷瞪了袁煜晖一眼，低声问：“你在哪里打球？”
“嗯？”齐昶说：“你要给我送来？放我座位上就行。”
“我有吃完饭绕操场散步的习惯。”
“那行，我在左手边正数第三个场，一般都是那个，抢不到就是第五。”
路漫自己晚上随便找了个窗口吃的盒饭，随后就去二楼排队给齐昶买煎饼，他没问齐昶爱吃什么，反正就挑贵的塞，到最后还很掩耳盗铃地刷了自己的卡，买了份十八块钱的煎饼。
就当是还了上次杂粮煎饼的人情，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的那份钱也是齐昶付的，当时压根没想起来。
煎饼里面夹的馅料都快把饼皮涨破了，一缕土豆丝漏下来，滴的路漫满手都是油。
路漫问齐昶在哪个球场打球其实完全就是多此一举，毕竟他在的场和王文靖在的场总是聚了最多的人。男生想和他们打，女生想看他们打。
——王文靖是校篮球队的队长，还有个双胞胎弟弟叫王文铮，也是路漫的邻居，从小就认识。
不过两兄弟的父母离婚分居了，目前只有王文靖还和母亲一起住，同路漫家很近。
即使原先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路漫还是没想到球场上竟然能围聚着这么多人。
欢呼的、嚷嚷的、嬉笑怒骂在球场上分外生动，不远处操场上也绕着一圈又一圈的学生，少许夹杂着几个老师。
路漫考入一中以来，还是头一回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操场上，确实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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