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女人们 续
九月尾声的阳光并不能算好，暗淡的日照下是海潮涌入林立的礁石岸旁，留下惨白的泡沫幻灭后又褪下，周而复始。
远方的天空透着一股雨前特有的铁灰色。
这片海岸委实算不得什么旅游胜地，漆黑到仅能看到些许蓝色的海潮冲刷着嶙峋的崖壁，只有零星白鸥跟海燕起落。
海与崖之间的空气里猛然泛起的是极不自然的震颤，这股震波由近及远经由一切可以传导的介质荡开，空气，海水，土壤，岩石，矿物，以及**。
归巢的在海面上盘旋的海燕便齐齐地落下，被海浪吞没。
片刻之后，有光在那震动的奇点一闪即逝，如同在名为世界的画作上粗暴地撕扯开一个破碎的裂口，从它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便疯狂地吸扯着此间的一切，而那裂口的另一侧，在惨白到近乎荒谬的光里，有汹涌的熊熊业火在形似宫殿的残垣上燃烧。
头顶上飘荡着古奥而漆黑的几何光轮的天使从中轻巧地脱身而出，立在半空中小心地理了理看似有些散乱的衣襟，随即返身将那粗鲁地撕扯着这片空间的裂口以更加粗暴的方式填上，拍拍手，侧目向战利品打起招呼。
跟着她一起出来的还有一条材质不明的，在灰暗的日照下透着不吉的黯淡色彩的锁链，一头无风自动地飘忽在半空，另一头呈龟甲缚状绑着一个人。
爱丽丝·玛特特罗伊德觉得自己的鼻尖已经快要触及到浪花了。
“我很高兴你能在我彻底拆掉你的窝之前勇敢地站出来自首而不是继续藏匿下去，那个建筑是神绮女士给你准备的芭比屋，哦不，是观海庄园，你再继续躲下去的话我就只能把地面建筑拆光之后再拿海水往里灌了，发展到那种地步的话我想就算是神绮女士也会觉得很伤心的。”
只穿了一身睡衣的爱丽丝·玛格罗伊德愤恨地抬起头往上望了一眼，视野所及之处有一张灿烂到让她几近吐血的笑脸。
每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命中注定地都会有那么一个她注定无法打败的敌人，如果让灰姑娘帕秋莉·诺蕾姬又爱又恨哭笑不得的是从小玩到大的闺蜜－－－－黑天鹅一样的公主爱丽丝·玛格特罗伊德的话，那么爱丽丝觉得从她第一次睁开眼看这个世界开始便生痛欲绝的女人，毫无疑问就是眼前这个家伙了。
“吉普莉尔·萨利叶”
不过这样饱含愤恨的言辞并没能激起对方的共鸣，换来的却是依然优哉游哉的调侃式语调。
“啧啧啧，我说啊，神绮女士在从我们老家那里出来自立门户之前好歹也是声名在外的‘宁肯玉石俱焚也不委身下嫁给野男人更不要提什么男上女下’的贞洁烈女，一段佳话，怎么倒头来却生出来你这么个一天到晚就想着勾引别人丈夫的小浪蹄子来呢？”
炽翼的天使勾了勾手指头，锁链将最底端的爱丽丝·玛格特罗伊德从临近海面的位置提了上来，这个委实跟正派形象挂不上钩的女人用如同鉴赏工艺品一般的露骨视线在少女的身上打量了片刻之后，凑近脸来露出了符合她一贯风格的恶质坏笑。
“吶，还是说，果然手工制作的就是没法像怀胎亲生的那样遗传到母亲的秉性跟优点么？”
爱丽丝阴沉着一张脸不说话，她把脸转了过去，现在她自知身处绝对劣势如待宰羔羊，再怎么嘴硬都毫无意义。
这个女人是来找她秋后算账的。
五分钟前，尚在睡梦中的爱丽丝·玛格特罗伊德在一阵足以掀翻她家房顶的气浪中猛然惊醒，事实上当她睁开眼的时候，这座平日里鲜少到访的由神绮为她修缮的观海宫殿就已经被从地皮上连根拔起了。
爱丽丝·玛格特罗伊德会暂居在这里本身就是有避祸的心思，她还没有蠢到会在搞出了夏天那种大新闻之后还大大咧咧地继续在幻想乡地皮旧居里度日。
只是没想到还是被人找上了门来，而且这个杀上门来的家伙显然并没有丝毫的关于‘爱丽丝·玛格特罗伊德的老娘是魔界之主’这样的顾虑，证据就是当她睁开眼看世界的时候，不仅仅是她所居住的宅邸，连带着整个庄园方圆数十平方公里的地皮都如同刚刚经历过十级地震一般惨不忍睹一片狼藉，明明还未到黎明的夜空被不断落下的流星火雨所照亮，染上了炽热的深红，一个又一个的落地坑里有浑身燃烧着业火的结晶巨人爬起并很快加入到热火朝天的铲地皮工作中。
“你疯了！”坐在床上还穿着睡衣的爱丽丝玛格特罗伊德冲着远方半空中以熊熊落下的地狱火为背景的不速之客失声尖叫，“离这不远的地方有平民居住区。”
“你再不起床的话这个岛都得被当作祝贺你沉到海底去变人鱼公主的贺礼了。”
然而对方显然并没有买账的意愿。
“我知道你迟早会找上门来，但是你就不能换个轻柔点的方式么？”爱丽丝一边踢着床单一边大叫，“粗鲁的女人！”
“你家的庄园有禁空结界。”
“你可以走门！”
“你家庄园的大门有密码。”
“别告诉我萨利叶的女儿会连个密码都解不出来！你那些能从魔界一路排队排到地狱门口的追求者们会伤心得哭出来的！”
“我的追求者们早在魔界诞生之前就化鸟兽作散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你是拿从哪个长辈那里听来的陈年旧事来平添我的怒火，另外那个破谜题我半秒钟不到就猜了出来，因为答案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问题是那个密码前半段全是少女味儿爆棚的粉红桃心而后半段尾号是我家亲爱的的生日，你这等于是向每一个来访者宣称着这一点————我现在真的火很大，做好挨揍的准备了么小公主，放心，看在他的份上我不会打你脸的，但首先你得学会享受这个过程。”
下一刻爱丽丝的眼前一黑。
回忆完毕。
时间回到现在。
天已亮，但爱丽丝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身处何方，虽然之前居住的地方也有海，但显然没有这片海域这般险恶。
就像这个险恶的女人一样。
“听着，孩子，你刚刚度过了一个肆意妄为的暑假。”对方的调侃口吻依旧，那张令她厌恶的脸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爱丽丝·玛格特罗伊德不待见这个女人时来已久，但是仔细算起来的话又算不到头，她以如今这副姿态活动于人世已有百余年，其间大多是与七曜的魔女帕秋莉·诺蕾姬为伍，然而这个女人从出现在她的视野中的那一刻开始便不由自主地进入了她的黑名单，那种天生而莫名的不适感仿佛是她爱丽丝的前世就跟这个天使有仇。
“我只是去探求我想知道的东西。”爱丽丝面色阴沉地把话顶了回去。
“你的探求有没有意义先不说，而行动已经给别人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小姑娘，听着，你亲手毁掉了一个小妖怪跟他母亲相认团聚的机会。”
“收起那糊弄人的谎言吧，通过两尊通晓过去未来的魔神本体，我已经知道了一切，冷泉悦跟八云紫非但没有一丝半毫的血缘关系，他们甚至是死敌。”爱丽丝·玛格特罗伊德冷冷地回道，话语里尽是嘲讽之色。
“现在的年轻人总是情不自禁地自以为掌握了一切，你也是，那伙没出息的杂鱼也是。”
提着爱丽丝的锁链猛地下落，这一次全然没有减速而是直接浸到了海水里涮了几圈，再次提上来的时候爱丽丝的鼻腔里尽是咸腥味儿。
输人不输阵，她很快给自己放了个清理的魔法将这层debuff一样的落汤鸡状态去掉。
她没有被限制施法的魔力，之所以不还手，是因为她通过过去的尝试，明智地知道结果已定。
有些差距不是通过后天能够弥补的，即使是在她看来。
“顺带一提，你借助的是那些统统都是给我家打工的魔神，突然被调离岗位，连外快都没有，光是靠着神绮女士的人情债的话堆久了可是会让大人难做哦，小孩子不懂事就得打屁屁。”
“那也总比早就知道一切却毫无作为的你要强！”
“所以说我才懒得跟你这样的小姑娘较真，真是的，身上奶腥味儿都还没有褪尽就想着跑出来勾搭男人了，脑子空空也是件让家长感到悲伤的事情。”
那个一直以来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调侃语调的天使终于变了脸色，不过并不是偏向于严肃，而是捂着额头做无力状。
这个姿态显然嘲讽意味更甚。
“你应该庆幸来的是我，而不是当初那个借着你母亲的事情顺风起事，打着“火之子焉可拜土之子”的名头革命成功的女人，如果是那个头上顶着一只摩羯角的女人在这儿的话，恐怕你连这种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吉普莉尔捻起眼前这俏女孩的下巴，咧着嘴，挑衅似的口吻打消着少女最后的依仗。
“你真的觉得你在夏天里借花献佛送给冷泉悦的那些魔神魂，那些时间真的能够对他的命运起到任何一丁点儿的改变作用么？太天真了，你简直是没把地府放在眼里，只要他还是界内人，那么你送的那份礼物倒头来都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真是可惜。”
“或者，你有本事请你母亲出手，把地府连根拔起，那或许能够一次性解决很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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