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晚秋
在九月的最后几个日子里，博丽灵梦一如既然地起了个大早，在一系列洗漱工作跟早餐处理完毕之后，独自一人在神社的庭院里活动起筋骨来。
说是活动筋骨，倒也不是打架，仅仅是身为巫女所必修的，在祭祀之日需要跳起的舞罢了。
一副看上去有些狰狞的鬼面斜斜地侧戴在少女的左鬓。
早知道那个时候就要那副狐面的。
博丽灵梦想起了尚是晚冬的那个寒雾弥漫的清晨，有个数年未曾谋面的少年人造访，参拜，与故人寒暄了半晌之后，带着一副权当是新年礼物的狐面离去。
“骗子，明明说过自那之后，就会经常来的。”
大概是触景伤情，或是别的小心思在作祟的缘故，博丽灵梦心有不忿地自言自语道。
或许是在责怪少年太久没来缴纳香火钱，亦或者只是单纯的落寞。
毕竟，自从那个少年人上一次造访，已经过去了大半年有余。
视野之外，鸟居的方向，有陌生的话语传来。
“请问，博丽的巫女在么？”
迎着朝日的阳光，博丽灵梦微微眯起了眼。
看样子，神社来了一位不认识的访客。
这是一年之中罕有的。
在神社台阶的鸟居处，不知何时已立着一位身材娇小的少女了。
至少是，看上去像是少女的生物，大概。
好歹也是幻想乡里正儿八经的本地巫女，博丽灵梦差不多已经快对外表年轻一把年纪的大婶们免疫了。
来者穿着一身样式异常严谨的蓝色系袍子，白袖，留着翠绿的及肩秀发，头戴冠冕。
博丽灵梦的视线在对方的衣肩上绣着的‘是’‘非’二字之间停留了片刻后，心中大抵有了数。
“如果你是找博丽巫女的话，那么我就是。”
眼见也不会有什么继续活动余裕了，博丽灵梦干脆停下了身姿，转而返身望神社内部的方向走去，思量着要不要拿昨夜泡剩下的茶叶凑合凑合。
“八云紫在么？”来访者在得到了回应后点了点头，见博丽的巫女返身走回神社里的举动，也没有多问什么，而是看似很随性地在神社的廊间坐了下来。
“她不是经常来这边，”博丽灵梦将起床时烧开的水冲进隔夜的茶壶里，吸了吸鼻子，自觉没什么异味之后，排出茶具冲了一组茶，随后端了出去。
“如果你要找她的话，或许试试对着空气喊她的名字。”
博丽灵梦将茶具摆在廊间的木质地板上，侧身坐了下来。
“不用了，我这次来是来找你的，况且就算是特地找她，她也不会出来露脸，这一点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像她那种喜欢耍滑头的妖怪，在你这种人面前本身就讨不了好。”
“为什么？”
“自诩功于心计的人，都不会喜欢那种能看透她心底的角色。”博丽灵梦翻了翻白眼，捧起温度稍稍降下来的热茶抿了一口。
晚秋果然不比寒冬，人的耐性存在着偏差。
被烫到了。
“看样子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四季映姬·亚玛萨那度有些讶异地侧目，“按照往届的博丽巫女的进度来看，你应该还仅仅处在由八云紫在幕后给你引见老熟人的阶段吧。”
言下之意，博丽灵梦，还在见习的阶段。
“我认识一个从小就什么事都知道的家伙，小时候只要问他问题，都能得到答案。”
“是吗？真是让人羡慕的关系呢，感情很好的样子。”
“三途彼岸的裁判长大人，来我这样一间小小的凡间神社，该不会只是为了打听这种八卦吧？”博丽灵梦放下茶杯，话音一凛，似乎已经厌倦了这无休止的小插曲。
“我只不过是在地府里办公的小职员罢了，捧得太高的话可是有僭越之嫌的。”地府的阎魔哧哧地笑道，随而将头顶的冠冕摘下放在膝上，“这样的话会不会好点呢？”
“你看上去并没有老妖怪们形容的那样古板。”博丽灵梦望着她愣了愣，随即有些尴尬地回口道。
“你也不想想你说的那帮老妖怪都是些什么人，我会跟她们见面都是在她们闯了祸的场合，身为仲裁机构的判官，铁面无私顾然必要，但是无法将生活跟工作分割开来，这样的人生又是不是太无趣了一点？”
“我现在连我那个喜欢耍赖偷懒的手下都放得稍微宽一点了，只要不耽误工作的话。”四季映姬简短地笑了笑，随即捧起热茶。
博丽灵梦也随手捧起茶杯，可能也是被这个阎魔迥异于同行的随和给感染，觉得闲适到近乎无聊的生活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地无法忍受，开始有了盼头似的。
仅仅是只言片语就能让活人感受到生命的可贵和从闲到鸟不生蛋的日常里重拾继续下去的动力，这就是阎魔在另一种意义上的教诫世人么？
博丽灵梦一面胡思乱想着，一面在喝茶之前最后的间隙里出声问道。
“说吧，既然不关老太婆的事，那么你来找我又是为何？”
将心里的困惑抛了出去之后，博丽灵梦心安理得地喝下了一口温度已经降至适合的热茶。
一夜之间身体中积累的倦意也在这一刻彻底消散。
四季映姬·亚玛萨那度并没有侧过头来，她保持着手捧茶杯的姿势，望着博丽神社鸟居正上方的天空。
博丽灵梦一面喝着茶一面等待着她的下文。
这个身材娇小的阎魔目不斜视地望着天空，片刻之后，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她向博丽的巫女坦言道。
“博丽，现如今，幻想乡的地表上有一个怪物，地府需要你去退治。”
“哦。”
博丽灵梦微微移开茶杯，简单地应了一声,随后又不忘记补上一句。
“报酬呢？”
至于个中细节什么的，她认为并没有去考虑的必要。
早该想到的不是么？会来找她这样一个巫女的人所图何事，不外乎是妖怪的退治罢了。
“你得考虑清楚，这个怪物不同于你所见过的任何一种妖怪，如果现在拒绝的话，我还可以回去向地府高层复命，让他们另寻人手。”
“少啰嗦，既然特地找上门来了，不就意味着找不到别的更合适的人手了么？”出于单纯且还不熟练的生意人本性，博丽灵梦对四季映姬的态度并不感到满意，只因某人曾经在线上跟她闲聊时，曾经抱怨过开事务所最烦遇到的，就是这种摇摆不定的客户。
四季映姬转过头来，罕见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后叹息着将一枚小号的判官令似的物事递到了博丽灵梦的面前。
“这是什么？”博丽灵梦疑惑着想要探手去触碰那件白底青沿的古朴小令，不过在她触碰到之前，四季映姬便将其移开。
“打定主意要接？”
“我说你这阎魔这么啰嗦真的当得了审判长么？既然我没说不的话”
下一刻判官令便被塞到了博丽灵梦的手里，在接触她掌心的刹那便化作一道金光一闪即逝，只留下一道刺金的令件纹样留存于她手背上。
“这是地府最大限度的援助，因为某些原则性的问题，地府无法直接插手这件事，至于钱币之类的薪金，事成之后会通过八云紫转交到你手里。”
言讫，四季映姬将空空如也的茶盏放回了托盘上，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袖，将冠冕重新戴回头上，作势欲离。
那凌厉干脆的作风，仿佛之前的迟疑犹豫皆是假象一般，这套路像极了外界的王牌推销员，脱手就跑。
“喂，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啊？突然钻进手里也不解释一声的话，我会选择拒绝这份临时工的。”博丽灵梦显然对此感到不满，从刚刚开始这个阎魔一直都扭扭捏捏，突然之间变得雷厉风行起来，这让她感到一度的不适应。
“你不是满口答应了么？”四季映姬回过身来，面露奇怪的神色，她的目光停留在博丽巫女伸出的手背上。
“这是地府的判官们破例给予的援助，自然不是血肉凡胎能够直接触碰的，它只能以咒文的形式存在于你之手，放心，它会在你退治那个怪物的时候起到关键的作用，况且还是一次性的产物，起效了就会消失，我想你就不需要再为它斤斤计较了。”
“隔夜的茶水下次就不要拿来招待客人了，那个境界的妖魔是在节流养鱼，你每次拿到的薪水都是她从报酬里抽成过的，稍微去为自己的收入申诉一下吧。”
娇小的阎魔一步步地往鸟居之下的台阶处走去，她似乎是察觉到了茶水里的猫腻。
“顺带，替我给八云紫带个话————虽然可能已经晚了一千年，但是你最好还是趁早死了那条心的好，这次的事情尚在地府力所能及的处理范围之内，所以赶紧去把屁股擦干净，再有下次的话，就算是靠着白玉楼西行寺的那一层关系，十殿阎王也不会轻饶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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