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暗夜 二 修改中
把小獐送回寝殿门前，柏安便又回去巡夜去了。
小獐独自站在门前，抬头望了望夜幕中高耸的寝殿，忽然发现有一个房间还透着灯火的暖光。她睁着明澈的双眸，朝那窗口望去。那窗户朝外开着，屋内灯火随着夜风轻轻摇曳。从这里仰头望去，也看不清屋里有些什么。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经过了窗前，雪色的头发在灯火中染成了金色。
小獐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然而那身影在窗边闪过一次之后便没有再出现，小獐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她爬上附近一株树，从那里跳到了窗台下方。
落上去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响动。屋内少年瞬间转头，望向传来声响的窗外。他快步走到窗前，往外望去。然而视线中却只有无边无际的远夜，整个内城都陷入了沉睡。只有巡夜的护卫手中的提灯发着光，远远望去好似深海中的浮游生物一样从视野中飘过。
他盯着窗外看了片刻，又返回了屋内。
便见小獐偷偷从窗板后面探出头来，往屋里看了一眼。她就像一只壁虎一样挂在窗板的背面，刻着浮雕的窗板完全遮挡住了她娇小的身躯。幸好卧房的窗户不是镂空的。
从她这里望去，能看见大半个屋子的陈设。圣兽王的临时居所，自然是从几个最好的房间里挑了一间给他。只消从外面瞥一眼，即便是对金钱之类全然没有概念的小獐，也会觉得这屋子里的东西真是漂亮。然而在这华美舒适的房间里，少年却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在一个箱子里胡乱翻找着什么。他翻了几下，又站了起来，走到了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只剩下长长的影子落在墙角，随着灯火忽长忽短摇曳不止。
小獐的眸中闪过一丝清澈的笑意，轻轻地松开了窗板，爬到了窗台下。
也许在小姑娘的心里，这只不过是一个游戏而已。
她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往里望去。
屋内的陈设一寸一寸地呈现在了视野里。
忽然，少年径直从窗边探出了头来，问道：“你在干什么？”
小姑娘吓了一大跳。她瞬间整个人猛地往后一仰，顿时就失去了平衡。就听她一声惊呼，控制不住地往后倒去。
少年一把伸手拽住了她。
他盯着她皱了皱眉，似乎已经忘了这仅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你是谁？”
小獐默默地睁着大眼睛瞪着他，没说话。
少年虽然抓住了她，却并没有将她拉上来，而是仍旧让她维持着半个身子往后倾倒的姿势站在窗外。尽管对方看上去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但是少年似乎并不觉得因为这样就应该掉以轻心。想来也是，若是寻常的小女孩，可不会平白无故地大晚上地出现在这种地方。
他有些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像是在打量眼前看见的小女孩的外表是否只是伪装。随即又问了一遍：“你是什么人？”
小獐眨了眨大眼睛，仍旧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眸子像清澈而又平静的湖，分明半个人还吊在半空中，却似乎完全没感到害怕的样子。
少年忽然将手一松。
小獐轻轻地惊呼了一声，肉乎乎的小手臂从他的掌心向下滑去。少年又重新抓住了她。却仍旧没有将她拉上来，反而纵身跳上窗台，让她因此往后倾斜到了更加危险的位置。
“别装傻。”
小姑娘的眼神忽然闪了闪，像是生气了。
便见她猛地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死死抓住了少年的长发。
“……哇！”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这样反应的少年吃了一惊，本能地就想把自己的头发抢救出来。然而小孩子的手指，看上去软软肉肉的好像很可爱的样子，但是一旦握住了什么东西，你就休想轻易夺出来。就见趁着少年去掰她这只手的空当，原本被少年抓住的那只手也挣脱出来，猛地拽住了他的衣服。
这可是圣兽王的头发。完全不似人类的头发，倒像是他化为麒麟模样时候的毛发，纯白得几乎要泛起银月般的光芒，柔滑地垂落下来。不过小姑娘可不管这么多，她胡乱扯着他的头发和衣服，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手脚并用地抓着他往上爬去。
几岁的小鬼胡搅蛮缠起来可是很可怕的，少年完全低估了小姑娘的战斗力。
她就这样抓着头发和衣服确实是不太好爬，然而因此受苦的却是少年。她每次往下一滑，双足就会在他的胳膊与胸口一通乱踩。两手紧紧地揪着他的头发，手指不时毫不客气地戳在他的脸上。少年的头皮被扯得生疼，不得已只好用手托住小姑娘，免得她的体重全都承担到自己的头发上。
衣服也被她踢得凌乱不堪。少年只觉两只手根本不够用，去管衣服就顾不上头发，去救头发就顾不上衣服，到头来好像两边都没怎么顾上。有记忆以来，这般狼狈还是头一遭。
他现在倒是能确定眼前的当真是个小女孩，而不是化形为小女孩的其他东西了。不，也说不定是只长得特别像小女孩的猴子。
小姑娘整个人已经爬了上来，在他臂膀中像条不听话的小狗一样扭来扭去。他环住她娇小的身躯，担忧着小姑娘会不会一不小心掉下去，对方却好像完全体会不到他的良苦用心一样，又是踢又是踹，拼命想往窗户里钻。
忽然，她猛地用力一挣，掉进了窗户内侧。
却只听一声惊呼，站在窗台上的少年晃了晃，失去平衡摔了下去。
下方的水池猛地传来一声巨响，惊醒满池游鱼，打碎了一夜沉梦。
于是便见夜半时分，原本沉睡的宫殿却忽然苏醒了过来。灯火从一间又一间屋子里点燃，很快整座宫殿都变得灯火通明。侍女与仆从低着头匆匆穿行，忙着将本来已经收起的火盆再搬出来。总管深刻地烦恼着该给圣兽王请御医还是兽医的问题。厨房送来的姜汤给圣兽王闻了一下，就被他老人家万分嫌弃地丢到了一边。
鸡飞狗跳之中，小獐安安静静地站在屋子的一角，看着眼前的一切。也不知这嘈杂却又刻意压低的人声、匆匆忙忙的身影，以及晃动不止的灯火，看在她眼里会是何种光景。
而少年裹着条毯子坐在屋子中央的躺椅上，湿得就跟刚洗完还没拧干的衣服一样。头发的末梢滴着水，在地毯上扩散成大大小小的水晕。
小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动身走到了他的面前。他低头看了看她。小姑娘的双眸仍旧清澈而又明净，像是能过滤一切杂质的清泉，无论你往里面倾倒了什么，都始终维持着一贯的明晰。他怀疑她到底明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
就见小姑娘看着他，忽然往前走了一步，把桌上的姜汤拿了起来，递到了他跟前。
少年抬手将装着姜汤的碗轻轻一推，说：“我不喝。”
“为什么？”小獐说。她不顾少年的反对，又往前一步，将碗递到了他嘴边。
少年抬手接过碗，却手一转将碗放回了桌子上，说：“不想喝。”
小姑娘盯着他看了几秒，又跑回桌边，把碗端了下来递向他，问：“为什么？”
少年低头看向她。她明净的眸子里现在多了一丝执着的神情，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少年沉默着跟她对视了片刻，把姜汤接过来，皱着眉头喝了一口。
恐怕连小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对圣兽王的那种源自本能的畏惧，竟然消失了。
天还没有来得及亮起来，一个人已经出现在城门。
这人身量并不高，裹着一袭及地斗篷。那斗篷十分宽大，把这人从头包到了脚，连走路时也不会露出脚尖来。它不是黑色，就是别的深色，月色下好像一朵流动的雨云。它那样的深色本来不会在夜色中被辨识出来，然而它那光泽的材质却使得它在月光下暴露了行迹。不过穿着它的人看来也不介意自己被人看见，因为这人正一路踏着大道走向外城的城门。
城门下的火光，照亮了那件墨色的斗篷。它通体如夜一般漆黑，在火光下反映出柔滑的光泽。从斗篷底端开始往上出现一些金色的纹路，不规则地分布着，仿佛是吸收了火光生长而出的藤蔓，沿着斗篷的表面生长向上，一直攀爬到膝盖附近的位置。
城门上的护卫注意到了这人的存在。
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城门前的人，往往是有什么急事。而且往往不是什么正经的急事。
何况这人还戴着面具。
只见那从头包到脚的斗篷里，唯独露出一张脸来。然而就在这张脸上，却戴了一个面具，完全遮挡了这人的面容。
“什么人？！”城门上的护卫喝问道。
这人并不理会，径自走向城门。
“问你话呢！这个时间城门是不会开的，等天亮了再来吧！”
而这人已经走到了城门正下方。
守卫从城楼边探出头来，想要看清这人到底要做什么。总不可能打算自己一个人把城门推开吧？
然而就在他探出头的一刹那，空气仿佛顷刻间被压缩，这人就在眼前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人的的确确，已经在他的眼前了。
只见眼前这人维持着跳跃的姿势，宽大斗篷的下摆羽翼一般扬起，仿佛异世生灵。
要死了。
守卫心头闪过这样的念头。
距离如此之近，近得他的呼吸都会撞上对方的面具。在他躲开之前，在他倒下之前，就会死去。一切都在一瞬之间，他是如此地惊讶，几乎都来不及恐惧。
墨色的身影掠过身畔。
守卫惊讶之下本能往后退去的那只脚才刚刚着地。
周围瞬间恢复原状。空气猛地撞进肺里。守卫只觉得自己好像瞬间被拖进了一个异世界然后又忽然被抛出来了一样，恍若大梦初醒。他赶紧回头朝城楼的另一侧奔去，边跑边朝着站在一旁的另一个护卫喊道：“……你看到没有？……刚才那个！”
“啊？刚才怎么了？”对方一脸莫名其妙地凑过来，往城楼下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啊？你之前在跟谁说话？”
黎明之前的暗夜仍旧漫无边际，而那人早已没了踪影。
天很快开始亮起来。
(https://www.motanwx.cc/mtk9423/5434241.html)
1秒记住墨坛库：www.motanwx.cc。手机版阅读网址：m.motan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