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速之客 修改中
清晨，距离西琊他们一行人休憩的地方不远，从一片灌木丛中传来了一个少女的声音。
“视野良好。”
“风向，东南。”
“风力，微。”
“投掷，无影响。”
忽然旁边的灌木丛微微动了动，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在他开口之前，根本没有丝毫迹象能够显示他潜伏在那个地方。他隐蔽得如此之好，以至于就像是忽然凭空出现了一样。
“我说你，”男子的声音带着些调侃又带着些不耐，“又不是在狩猎，搞那些干什么？”
“怎么能这么说？这些基础当然要每天练习才行啊！我可没有你那么懒。”
“得了吧，我们现在可是在跟踪，跟踪的基础就是安静。少说那些有的没的，赶紧趴下。”
“哦。”
“镰刀拿开点，当心割着我。”
“知道了。”
一时间，灌木丛中又安静下来，恢复成无声无息的状态。过了一会儿，少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应该是巨野泽吧。”男子说着，抬了抬头，朝一个方向伸出了一根手指。顺着男子示意的方向望去，可以看见天际有一抹碧蓝蔓延开去，晨曦下熠熠生辉。
“那就是巨野泽？”少女惊奇道。
“是啊。”
“看这样子快到了吧？”
“远着呢。别看现在就能看见了，还要走几天才到得了。”
少女的声音掺了一丝疑惑：“怎么会？看着已经很近了啊。”
“那是因为巨野泽太大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简直跟片海一样，所以才能从这么远的地方望见。”
“你去过巨野泽？”少女一惊，连环炮似地问道，“巨野泽是什么样的？是不是有很多很少见的生灵啊？你见过山主么？”
“……你烦不烦？”
“好啦我闭嘴。”
于是灌木丛中复又沉入无风的水面一般的沉静，就仿佛这两人溶解一般地纳入了空气里。只偶尔有一只鸟毫无觉察地飞落下来，随即猛然惊飞开去。
过了没多久，却又见少女耐不住无聊般，不安分地从灌木丛后面冒出了半个头顶来：“喂，小叔，你说……”
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正打算开口说什么，却忽然一愣。随即抬手将少女的脑袋按了下去：“别吵。有人来了。”
只见不远处，一袭长裙翩然拂过草叶。清晨的露珠凝在草叶上，沾湿了裙角。迷迭轻轻将裙角提起来了一些，往前走去。远处的晨曦洒落在水面上，泛起粼粼金光。这只是个小湖，比起天际湛蓝的巨野泽来小了许多。不过在这旭日初升的时候，映着碧草青天，还是算得上美景。走近水畔，能发现不少大小不一的脚印，大约是路过饮水的兽类留下的。
西琊就站在水畔，眺望着地平线尽头的巨野泽。
“你怎么了？从昨天开始就有些奇怪啊。”迷迭走到他身边，问道。
西琊转过身来，见到是她，便道：“没什么。昨天那个叫做念殇的守护祭司跟我说了一些事情。”
“念殇？”迷迭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这两人会有什么关系，“他跟你说了什么？”
“都是过去的事了。”西琊叹了口气。随即又像是担心迷迭以为他不愿意告诉她一般，赶紧补充了一句：“他说他以前是西煌身边的护卫。”
迷迭轻吸了一口气，感叹道：“……居然会这么巧。”
西琊笑笑，说：“我昨天就是你现在的这个反应。”
“这么说，他一开始就认出你来了？”
“放心吧，他不会轻易说出去的。”
“在这样的地方，他又能告诉谁呢？只希望他不要告诉其他那两人就好。”
“万一告诉了就告诉了吧，反正也就这么几个人。”在远离尘嚣的地方，他们多半也就惊讶一下，接下来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毕竟，王城距离他们实在是太遥远了。
迷迭摇了摇头，没说什么，抬头往远处望去。晨风撩起她的长发，吹到西琊的身上。西琊回头看了看她。她眺望远方的眼眸中凝着淡淡的忧郁，像是有无尽的思虑，让人觉得遥不可及。却又给她添了一分捉摸不透的美。仿佛无比的坚强，却又好似朝露一般的柔弱。
需要烦恼的事情很多吧，看来神喻祭司也不容易啊。西琊觉得也不难理解，如果他不是这样的性格，也肯定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不过她倒是从小就是这样安安静静自己想事情的性子。
西琊这样想着，忽然忆起迷迭十岁时的样子。那时候的迷迭，就已经能看出如今的影子。很少说话，总是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他和柏安互相开玩笑。然而还是比现在要开朗一些，偶尔还会露出明亮而无邪的笑容来。像是一个试图装成大人的小孩，一不小心还是会暴露出本性。虽然很少说话，却澄澈清朗、内心安定。
“迷迭，”西琊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道，“你还记得居安的送月么？”
送月是指在居安那里每个月末与月初交界的三天都会举行的仪式，分为送月、迎月和散灵三天。白天会有热闹的宴席，整个居安的人都会聚到一起。而到了最后一天晚上，大人们会放出一种独特的花灯，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个的灯笼，里面装着无数发出美妙光芒的飞虫。灯笼缓缓飘入夜空之后，飞虫会从灯笼中飞出，四散飞向夜空，直至消失在视线彼端。那时候的西琊最期待的就是这几天，他还记得在薄雾袅绕的清晨，他推开房间的窗户，看着早起的大人们朝着居安的中心走去。静谧的晨曦透过薄雾，大人们已经开始准备宴席，狭窄的街道上诱人的香味与隐约的人声一起，随风飘上青叶欲滴的枝头。
“啊？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
“因为是吃早点的时间嘛。”
“糟糕，你这样一说，我好像也怀念起来了。”迷迭眨了眨眼睛，那神像一般完美无瑕的浅笑中渗出了一丝几乎觉察不到的眷求。西琊有时候觉得，她就像是一个活人的灵魂被封印在了一座美丽的神女雕像之中，然而偶尔还是会不小心流露出些许真实的情绪来。
其实还是没变嘛。西琊暗想。他夸张地叹了口气，说道：“唉，好怀念河边的鱼汤。”
“你说那个钓鱼的人？啊，我有印象。他钓的鱼高兴就卖给你，不高兴就不卖，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喝到他的鱼汤。”
“居安的人不全都是这样的么。回到王城以后我才发现，跟王城的那些没日没夜敞开大门的店铺比起来，他们简直都没打算挣钱啊。”
“大概是觉得挣钱不是那么重要的事吧。”
“那执火神山呢？你们也不需要挣钱吧？”
迷迭摇了摇头，说：“我们和居安不一样，没那么悠闲。”
“有机会真想回去看看。”
“是啊。”迷迭轻轻叹道。笑意像是夏日的萤火，在她的眸中亮起，盘旋着盘旋着，却又飘散消逝了开去。她转过身来，朝着昨天休憩的营地走去：“回去吧。”
“啊，他们走了。”见到那两人走远，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忽然又传出了少女清脆的声音。那声音甜美，却语气直率，毫不扭捏作态。
旁边的男子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嗯，看见了。”
“什么‘嗯看见了’？”少女怪里怪气地模仿着对方那懒洋洋的语调，不满道，“不赶紧追上去万一跟丢了怎么办？”
“没事。”男子摆了摆手，打了个呵欠，“一时半会丢不了，我还想再补个觉呢。”
“不准睡！”少女一把揪住男子奋力摇晃了两下。就听灌木丛后忽然响成一片，将几只鸟儿惊飞开去。
“……行了！行了！”睡眼迷蒙的男子惊醒了大半，赶紧制止了她。他从灌木丛的缝隙间往外望去，见到跟踪的那一行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这才松了口气。他找到一株足够掩盖住他的身形的灌木，然后坐了起来。
只见这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看上去一脸没精打采的模样。他轻轻地靠在背后的灌木上，又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没事。”他说着，像是熬了大半夜，困得不行，“丢不了……他们要吃了东西才出发呢，让我捉紧时间补个觉。”
却见一个身影猛地从灌木丛后跳了出来。这是之前说话的那个少女，看上去十来岁的模样。生得极其可爱，却穿着一身宽松中性的衣服。腰间缠着很宽的腰带，纤细的双足套在一双结实的皮靴里，打扮得像个少年一样。
“哎呀，他们要走了！”她说着，俯身去拽地上的青年。青年嘟囔了几声，并没有站起来。她便丢下他，赶紧往前奔去。跑了几步，又忽然折返了回来，从地上拾起了一样东西。
一瞬间，便见一道冷光从灌木丛中掠过。半睡半醒的青年猛地吃了一惊，往旁边一闪。霎时就见他脑袋旁边的灌木一下子被切断了一片，露出了一块齐整整的缺口来。
只见少女手中拿起一把巨大的镰刀，直立起来比一个成年男子还要高，超出少女的头顶一大截，单是那月牙形的刀刃，就足有一米多长。它浑身遍布低调却又细致的纹路，有一种古朴的内敛。日光下锋刃熠熠生辉，泛出冰蓝色的冷光来，十分炫目。
“……你想杀了我啊？！”青年又惊又怒地说道。
“什么？”本来已经跑到前方的少女，听到这话一下子回过身来。握在手中的镰刀也随着一下回转过来，瞬间寒气逼人，直达眼前。青年顿时大惊失色，猛地往后一躲。镰刀尖刃就停在他鼻梁跟前，一片叶子飘过眼前，忽然就断成了两截。
“……我说你能不能换样别的兵器？”青年一脸诚恳严肃地说道，“你拿着这玩意完全就是战友杀手啊！”
“不行！”少女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道，“这可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她要是知道她的兵器被你这样乱使她会饮泣九泉的。”
“我才没有乱使！”
似乎这样的对话已经发生过许多次，青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看我以后要是跟谁有了不共戴天之仇，我就让你带着那把镰刀过去帮他打打杂。然后大仇就报了。”
少女有些不服气地张了张嘴，却忽然像是意识到什么，视线一下转向远方：“……哎呀真的走了！都是你！”
她说着，拔腿往前追去。巨大的镰刀被她毫不留心地握在手里，随着跑动在四周挥舞着，划出一片流动的冷光。青年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身后，打死他也不会在这时候去靠近少女身边两米范围之内。
而就在他们的身影消失于茫茫碧草之际，后方的灌木丛中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仿佛那草叶枝茎之间的连片阴影，一下子获得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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