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陷阱 一 修改中
这些黑影是活跃于黑暗深处的迷影。
穿梭于空寂无人的荒野与大漠的尽头，游离于世间的秩序之外，存在于喧嚣尘世的灰色地带，创造着不为人知的繁华。
在草丛之中，为数众多的黑影正在悄然涌动着。只有十分警戒并且清楚知道自己要寻找什么样的目标的人，才能注意到这些黑影的存在。它们极低地贴在地面上，仿佛草叶间的阴影，又好像土壤上的泥浆，迅速地往前掠去。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草叶的晃动不知被什么力量遏制，放眼望去竟然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动静。只有稍不注意就会被风声掩盖过去的沙沙声从草叶间传出来。
最前端的那团黑影忽然一停。
一瞬间，所有的黑影都静止了下来。
它们静止不动的时候，就好像完完全全沉入了阴影的底部，根本没有谁看得出来。
远处，一行人乘着商囚往巨野泽方向飞去的身影越来越小，被一望无际的蓝天映衬成几个黑点。高原上靠近湖泊的地方逐渐没有野草生长，高山裸石间独嵌一抹碧蓝。那蓝是海一般的蓝，就仿佛洪荒之前海水曾经将这些山脉高原统统淹没，而在海岸线逐渐后退的现在，只有这一小泓残留了下来。
这些黑影停下来的原因，是因为前面的那两个人停了下来。
它们静静地在地上匍匐了片刻，一只飞鸟欠缺警惕地落下来。这只鸟落到一根灌木枝条上，低头梳理了一下羽毛。刹那间它下方那团黑影猛一下伸长，将它整个吞了进去。它奋力地扑腾了一下翅膀，却大概是一瞬间就被拧断了脖子，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悲鸣。
只余下漫无边际的沉静。
少女不知何时已经把巨镰背到了背后，此时正站在草丛中，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前方的地面。青年从后方走到了她身畔，问道：“怎么了？”
“小心，前面有陷阱。”少女说道。
“哦，这个啊。”青年低头看了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道，“这个也太明显了吧。”
少女便笑了：“的确是够明显的。”
周围分明只有重重的野草，他们却这样说道。
只见少女轻轻拨开草丛，轻手轻脚地往一边走去。青年跟在她的身后，仿佛是在绕过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样，朝着草丛中某个地方走去。
少女忽然消失在了草丛里。
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她蹲了下去。
“线倒是挺细的。不过这种装置也太老套了吧。”少女说道。
只见在她面前的地上，平躺着一只弓弩。在周围草丛的掩蔽下，寻常人根本无法觉察。这只弓弩的弓弦被拉到最大，箭矢也已架在弓弩之上。矢尖就指向他们之前来时的方向。细看时，一根细线穿过草丛，也消失在他们的来时方向。看来是只要一碰到细线，箭矢就会射出的装置。若说简单，也的确如少女所说，是属于比较原始的陷阱。
“好怀念啊，童年的记忆呢。”少女看着这能杀人的利器，却好像看见了小时候玩的拨浪鼓似地感叹道。
“你现在也还在童年好吧？”
“谁说的？十岁以前才算童年呢。”
“你也比十岁大不了多少。”
嘴上这样与青年斗着嘴，少女却十分慎重地趴下身去，仔细地将躺在地上的弓弩的周边查看了一遍。确认没有其他陷阱之后，才轻轻地将上面的箭矢取下来。她手上的动作显出与她平常性情明显不相符的谨慎。不过那专注的神态与其说是惧怕的谨慎，或许更像是专业的谨慎。
取下箭矢之后，少女又切断了细线，这才站起身来。
“走吧。”青年便道。
刚迈出一步，脚还没落下去，少女却猛地一把拉住了他。
“怎么？”青年诧异。
“等等！”少女一脸严肃，“前面还有陷阱！”
“还有？”
少女微微往旁边让了让。
只见眼前仍旧是绵延的草丛，虽然比之前经过的地方显得稀疏了一些，草也似乎生长得没有那般茁壮了，不过看上去只是自然的造化，而不是人为的原因。青年蹲下身，轻轻拨开面前的草叶，看了看草茎根部的泥土，皱眉道：“嗯。的确。”
“这不是一般的陷阱，看来刚才的那个好像只是要转移别人的注意力啊。”
青年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嗯。的确。”
少女也蹲下身去，用手指轻轻沾了一点沙土：“东西就藏在土里，一般人的话根本就发现不了吧。”
青年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嗯。的确。”
“哼，这陷阱倒还有点意思，可惜遇上我们算你运气不好。”
青年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嗯。的确。”
“……其实你根本就没看出来哪里有陷阱吧？”
“哎呀被你看穿了。”青年懒洋洋地笑了笑，说道。
“小叔你太依赖地珠子了啊。”少女夸张地叹了口气。
“有什么关系？你能看出来了就行了嘛。”青年仍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就你这样还老是说我呢。”少女摇着头又叹了口气。便见她把手指探到腰带边缘，从那里抽出了一支细长的金属器物来。就好像那条腰带其实是块针垫一样，只是她抽出来的东西明显比针要粗许多。仔细一看才明白，原来她那条腰带有两层，内层藏着一排小口袋，并排插着许多小巧的金属器物。
这些器物有金银铜铁不同材质，大小形状也略有分别。不过表面都打磨得十分光滑，两端封口。一头渐渐变细，另一头在经过最粗的部分之后，忽然变得极细，然后又变粗，随即迅速封口。整个物件最细的地方，大概在长度四分之一处，像是脖子一样。而整体形成一个差不多像锥子一般的形状，只是明显更像工艺品。可以清楚地看到表面有很多镂空的纹刻，纹刻并不规则，看不太出究竟是什么东西。透过镂空的地方可以看到里面完全是空心的。纹路里粘着少量的泥土，那些泥土已经干涸，而且深深地嵌入了缝隙里，看样子这些器物似乎经常与泥土接触。
青年看见少女拿出这些东西来，不由得一愣：“要用锁地仪？”
“所以我就说不是一般的陷阱嘛。”
“喂，你该不会是想把这个陷阱给解了吧？”
“当然要解啊。”
“绕过去不就行了？你哪来这么多精力可以浪费啊？”
少女立刻就不情愿了：“这怎么行？见到这么有意思的陷阱不把它解开怎么对得起自己的招牌？”
“我们哪有招牌？”
“…………”少女一脸不满地瞪着他。
青年却似乎对少女的这种神色早已司空见惯，用下巴指了指天上，说道：“不是你自己说要动作快点的么？那边就要飞没影了。”
“啊！”少女一下回过神来，顿时就对眼前的陷阱没兴趣了，“那你赶紧看看我们要怎么绕过去啊。”
青年掏了掏身上的布袋，拿出几颗小玩意来。他掌心的东西在阳光下一照，竟然是几颗眼珠。这些眼珠上闪动着湿润的光泽，仿佛还是活的。就好像它们原本各自主人的生命被攫取出一缕来，存储在这几颗眼球里一般。又或者这样来叙述生命根本是错误的。存在于生灵体内的生命并不是单独的一个，而是由许多部分共同组成的整体。于是手脚即便被从身体上切割下来，短时间内也仍然能够颤动。生灵死亡的时候，也不是如同熄灯一般，一瞬间所有的器官都一起停止了功能。相反它们就像有着紧密联系的一个个单独的个体一般，陆陆续续地丧失功能，直到死亡将整个身体完全浸透。于是这些眼球或许只是被切断了与身体其他部分的联系，从而也脱离了与它们一并死去的命运，独自存活了下来。
只是它们看上去并不像是被粗暴地挖出来的血淋淋的眼球，相反很明显经过了特殊的处理。既没有血迹，也看不出原来与神经相连的痕迹。摸上去有一种玻璃球一般微凉的硬质感，就仿佛人偶的眼球一般。
它们躺在青年的掌心里，一从密不透风的布袋里出来，接触到外面的世界，便躁动不安地四处打量起来。
少女看了一眼青年手心里的东西，惊讶道：“就三颗？”
“对啊。”
“我们什么时候这么穷了？”
“我们一直这么穷啊。”
少女默默回想了一下，怀疑道：“我记得原来应该……”
“……啊，已经快要看不见他们了。”青年看似漫不经心地望向天边。
“……哎呀！真的！”少女立刻把其他的事情抛到了脑后，探头往远处看了几眼之后，靠近过来，“要我帮你戴么？”
“自己就行了。”青年似乎要避开少女的视线一般侧过身去，抬起一只手轻轻按压住自己的右眼下方，以一种非常熟练的手法，把自己的右眼球取了出来。少了一颗眼球后，整个右边眼眶瞬间就空洞凹陷下去，显得有些可怖。
“唉，”青年叹了口气，“真不想让人看见这模样。”
“放心吧，你本来就不帅。”娃娃脸的少女不客气地说道。
青年掌心里的右眼似乎只是普通的义眼，虽然做得挺逼真，却静静地不会动弹。旁边那三颗就不一样了，只见它们纷纷把视线转向了义眼，似乎对这个不太一样的同类很感兴趣。青年挑选了一下，拿起其中一颗眼球，装进了自己的眼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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