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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雷神之酒 二


  看来这雪峰的最高处不是轻易能让外来者踏足的地方,越来越多的雷灵汇聚到此处,尖锐的炸裂声越来越刺耳,仿佛是在叫嚣着它们的不满。

  仔细一看,这些雷灵当中有些分明就是之前被落灵从高空打下去过一次的那些,明显地缺着胳膊少着腿。不知道它们从蛟的背上跌落下去之后掉到了哪里,总之竟然又都从雪峰之下爬了回来。

  不过躯体上的残缺对它们而言,其实完全不会造成任何问题。这些雷灵本来就是由天地所孕育,不死,不灭。只见那之前被落灵劈成两半的雷灵,上下两截现在俨然已经友好分家了,好像某种新品种的虫子一样,各自沿着山坡爬了上来。另一边两只无头鬼却正在争抢一个看起来像是脑袋的东西。就见它们冲着对方炸开身上电光,电流噼啪作响,像在吵架一样。忽然,其中一个猛地一巴掌就把对方抽得沿着山壁滚了下去,随即赶紧把脑袋安在了脖子上。很快又见刚才被打下去的那只攀着山石爬了回来。见到脑袋已经没有了,像是有些怏怏。追在那只身后闹了一阵,便好像又看开了。

  与其他生灵不同,这些雷灵即便是面对山主,也没有表现出多么恭敬顺从的姿态。虽然大概是忌讳着山主的力量,一直只是围绕在平台周围不断发出威胁的声音,始终不敢贸然接近,然而它们的包围圈,却的确是缩得越来越小了。阴沉的夜幕中,这些闪烁着锐利光芒、不停变幻着形状的奇异生灵看上去格外醒目,仿佛是这荒凉冷峻的雪峰之上夜色的霸主。

  它们就好似是领地遭到侵袭的狼群,对着山主一行表现出了明显的敌意。刺眼的光芒从类似脊背的部位窜起,仿佛猫弓起身躯恐吓对手一般,在半空不断碰撞变形。看那样子,就好像随时准备扑上来一般。

  山主走到最高处山岩的中央,沉默着转过了身来。他静静地环视了一下周围,慢慢地举起了一只手。

  一时间,周围几人完全没有明白他这个动作的意义。黑夜中仍旧回响着闷雷与雷灵的叫嚣,似乎什么变化都没有发生。

  忽然,天光从头顶垂落了下来。

  这光芒自然比白昼的日光微弱了不止千百倍,然而在此时这种沉如深潭之底的夜晚中,却仍然明亮得让人为之一震。

  几人一惊,仰头望去。只见头顶厚实的云层竟然在黑暗中无声散开,就像是被看不见的利刃劈开了一道裂口一般,分成了两半。而这两侧的云层恍若翻涌的无尽暗浪,正在不断地往后退去,消散在天穹之下。

  一道闪电忽然猛地劈开长空,锋利地蜿蜒着,瞬间将那夺目的线条直接刻到了天宇的另一端。好像那黑暗的天穹是一块深色的面具,扣在世界的顶端,藏住了天穹之后无尽的光芒。而霎时间却不知是谁朝着这面具劈下一刀,让它瞬间绽开一道细长而又不规则的裂口。其后的光芒便一下子透过那裂缝,洒到了人世间。

  周围一下子亮了起来。

  落灵抬头注视着划破天穹的闪电,片刻才低下头来。忽然,她发觉周围的情况不知何时已经发生了变化。原本仿佛坚不可摧的墙一般虎视眈眈将他们包围起来的雷灵们,竟然在这短短的几秒时间内开始躁动不安起来。尖刀一般的杀气消散在空气中,失去了之前的威压。只见它们游移不定地在周围活动着,像是一时间不知所措面面相觑,犹豫着究竟是该前进还是后退。

  云散得越来越开,天穹愈发开阔地展露出来。抬头望去,已经有近乎三分之一的夜空都已经从云后显现。不时可以看见亮白、幽蓝甚至血色的闪电从云后猛然绽开,一路从天穹直奔大地,仿佛要直接迎面落到头顶上。却又在毫厘上方毫无预兆地消散。

  忽然,一只雷灵全身的线条开始变形。它就像是一团复杂的乱麻忽然开始活动起来,自己将自己层层解开,最终变成了一条闪光的细线。随即这条细线如同失去了重量一般在半空漂浮了起来,盘踞了片刻,便恍若细蛇一般蜿蜒而上。

  紧接着,只见周围的雷灵通通像它这般改变了形状,跟随其后向上升去。一时间,夜空中只见数十条闪亮的细线,缓缓浮上长空。它们追逐云层而去,回到了云雾深处。

  对这些雷灵来说,道拉吉里雪峰虽然是它们视作领地来守卫的地方,然而云层却是它们真正的居所。失去了云层,就等于是失去了家园。

  当初圣兽王将自己的一部分融入巨野山系的水脉之中,并将这力量传予由他选定的山主,从此山主便拥有了驾驭巨野山系中水脉的能力。即便是云,也不过是水所化成,仍然在山主掌控的范围之内。对雷灵来说,只需让它们认识到这一点,就足以确立山主不容置疑的权威了。

  又一道闪电掠过,天光冷冷地勾勒出西琊面容的轮廓。他仍旧没有苏醒过来。头顶电光忽闪忽灭踪迹难寻,但是因为几乎都同时有好几道闪电从不同的地方劈开天宇,所以总的来说光线一直维持在一个能使人勉强看清周围的亮度。西琊的面容在这样的微光中被映得惨白,好像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塑。他无声无息地闭着眼睛躺在平台的中央,几个人静默地围在他的身旁。周围的气氛忽然变得像是某种神秘的仪式一样,让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山主到底打算做什么?

  只见他缓缓伸出另一只手来,张开手掌露出了掌心。

  他的掌心里是一小块冰晶。然而仔细看去,那冰晶的中心却好像有一道阴影,蜷缩在冰晶中袅袅如丝,似乎是一只小巧修长的虫子,被困在了这冰冷晶莹的棺材之中。

  忽然,这块冰晶开始在山主的手中融化,冰冷的水沿着他的手指滴下。冰晶中央的那个东西开始活动起来,它先是试探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随即灵活地蜿蜒着,从冰晶的裂纹中滑出来。

  落灵忽然发现,那并非好像是一道阴影,这东西就是一道阴影。

  这是一只尚且十分弱小的“暗”。倘若不是有冰晶上反映的光泽形成对比,恐怕这浓黑的一缕细烟会完全融进夜色里,无法辨识。

  它从冰晶中舒展开身躯,随即轻盈地浮上半空,眼看就要消失在黑夜里。却见山主忽然一把抓住了它。“暗”剧烈扭动起来,好似小蛇一样反过来紧紧地缠住了山主的手腕。不过山主完全不为所动。

  就在这时,天上猛然一个炸雷。那雷声摧枯拉朽,霎时间惊得人一震,不由得纷纷抬头望去。

  只见就在这个瞬间,一道无比明亮的闪电划破整个夜空,一路绽开无数细碎枝桠,像是一颗将千万年的生长压缩到了一刹那的光树,竟然比之前的闪电都要恢弘得多,映得周围眨眼间恍若白昼。

  猛然已经劈到了头顶上。

  山主忽然将手一松。只见那缕黑烟猛地从山主的手掌中窜出来,升进了夜空中。随即像是受到了无法抑制的本能驱使,它升腾直上,扑向迎头劈来的电光,咬住了闪电末端的炽热光芒。

  一瞬间,“暗”的身躯便明显地扩大了。能够感觉到黑夜中无法被天光照亮的部分越来越多了,好像那里有光无法穿透的壁障。而与此同时这道闪电却变得越来越微弱。

  这是一道前所未见的奇景。一道闪电劈开长空,蜿蜒伸展到极致之后,竟然就这样凝滞在了半空中。

  只见周围云层涌动变幻,闪雷忽隐忽现。唯独这里,在这天空的一角,有一道炽热的光将夜空静静地割裂成了两半。就仿佛唯独在这个地方,时光停滞了,忘记了前行。

  然而变化并非没有发生。

  一直盯着或许感觉不出,然而将视线移开之后再转回来,就会发现这光的枝桠变得越来越细,也越来越微弱,似乎正在被吸收吞噬。

  顺着光芒的经络往上望去,可以见到这闪电的顶端深深地埋在云层里,就好像是植物的根茎。借着周围云层的衬托,可以清楚地看见,这闪电的根茎,正在被艰难却又执着地,一寸一寸从云中拔出。

  落灵静静地屏住了呼吸,完全看得入了神。虽然那电光刺眼夺目,她却无法移开视线。

  她以前也曾经听说过“瞬株”这种生灵。

  它们扎根在云里,随着这些飘忽不定的水汽游走四方。根茎的上端并无枝叶,只有一个近乎椭圆形的东西。这个东西乍一看好似云中有些地方凝成了一个个的颗粒,就像由轻纱一般的云雾层层裹就的花苞。实际上,这些东西就可以看做是瞬株的“花苞”,外面是一层薄膜,里面则是瞬株的核心。它们蛰伏在秋冬的风中,吸收水与阳光。而汲取来的水与阳光就在这层薄膜里发酵,经过整个秋冬时节,酿成全新的生命。风日复一日拂过云上,将云雾牵成轻丝。瞬株就在这样的冷风中蜷缩着自己,静静地生长。扎根在云中的根茎本身十分微小,以人的肉眼根本无法分辨。而又遍布了整个云层。所以在人的眼中,雷云一般看上去都比普通的云颜色要来得暗沉。然而对于一些视力超绝的生灵来说,雷云在它们的眼里就好像是被许多细密的灰色蛛网缠住的一样。

  待到春夏季来临,云端回暖到一定的程度时,瞬株便会纷纷浮上云端,好似花卉开放一般,争相绽裂。绽裂的瞬株的花苞会在顷刻间耗尽整个秋冬积蓄下来的力量,瞬株的外壳也会随之消散,结束一生。在整个秋冬时节,瞬株从空气中汲取了大量的水分,这些水分被它们的根茎锁在云层之中。瞬株的生命消亡之后,云层里的水失去了束缚,大抵都会从天上坠落下来,洗涤尘世,仿佛是对云上消亡生灵的挽歌。而这时如果运气好的话,生命的种子便已经在之前刹那的绽放中,传递到了新的云层上。

  理所当然,在瞬株的生长过程中,并不是每一株都能够发育完整。众多的瞬株之中,发育完整的是有核的,然而却也有许多其实是空心无核的,只徒有一层外膜。没有核的瞬株在绽裂时,只能发出一声空响,世人称之为“雷”。而有核的瞬株在绽裂时,会刹那间奔出跨越千里万里的枝桠,然后迅速枯萎凋零,世人称之为“电”。在绽裂的时候,有核的瞬株因为里面装满了东西,外壁承受着很大的压力,所以外壁上一旦出现裂纹,瞬间便会整个绽裂。而相较之下无核的瞬株因为没有这样的压力,外壁绽裂花费的时间就比较长。所以有核的瞬株一般都会比无核的瞬株先绽开。

  还有传说相信绽裂后瞬株外壳的碎片以及部分的根茎落到尘世间,就化作了雷灵。不过也没有谁可以证明。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将一株正在绽放的闪电生生从云层中拔出来,是她从来没有见过,也从未听闻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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