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暴雨来袭

　　夜风席卷着云层，朝着这边吹来。抬头望去，能够看见头顶的天空迅速被沉重的雨云覆盖。雨云靠近的速度比料想的更快，逸风很快就感觉到空中似乎飘来冰凉的雨丝，似有似无地落在他脸上。山谷间的草木大片大片地摇曳着，发出惊惶不安的声浪。山野间的静谧顷刻间就被打破了。

　　渺羲朝着西琊冲去，将他摇醒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西琊半睁开眼睛，茫然道。

　　“风把雨云吹过来了，快起来。”

　　“……风？”西琊转头望向一旁的火堆。火焰在风中摇晃着，周围树木的阴影如同不知名的鬼魅一样扭曲晃动，光线在周围人的脸上忽明忽暗地变幻。他眼眸中迷茫的神色变得清明，看来是意识到出什么事了。不过他似乎是脑子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然而身体却还没有从睡梦中完全苏醒过来。他挠了挠头摇摇晃晃爬起身，踉跄着走向一旁，抓起自己的行李。

　　上次忽然遭到袭击，害得他们手忙脚乱之下丢失了不少东西。幸好水袋之类的必需品还带在身上。有了上次的经验，平时西琊都会留个心眼，以免山主追来时措手不及。

　　就见他抓起行李，朝十六走去。忽然，脚下一震。他一个踉跄，赶紧扶住一旁的树干。

　　回头望去，只见就像之前的情景一样，地面往下凹陷进去。而凹陷的中心就如同是巢穴的出口一样，从那里爬出形状怪异的行海来。只见它们仍旧是迈开细长的腿部，一边吸收周围的水分一边迅速向着这边靠近。

　　看来行海的确能够不受外形的限制，在温暖湿润的密林中，这些九足怪的样子似乎也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发生了一定的变化。那些细长尖锐的腿部变得嶙峋不平，而且更加粗细不一，扭曲地盘踞在它们的身躯之下，仿佛胡乱生长的树根。而原本扁平的身躯也发生了改变，原本平整的表面变得凹凸不平，形状也更为高耸，就好像是半截树木正依靠着脚下的树根飞快移动一样。

　　不仅是这些高大的行海，地下还冒出许多未成形的矮小行海，一边摇晃着怪异扭曲的身躯，一边跑进树林里。

　　西琊心里咯噔了一下。既然有这些未成形行海的出现，也就意味着山主就在附近。

　　“我还以为能多甩掉他一些时间呢。”他无奈道。

　　就见转眼间，那些高大的行海已经冲到了跟前。它们变得树根一般的腿部比之前更加灵活，动作也更难预测。泥土被它们的腿部带起，飞向四周。稍微高一些的灌木被直接碾压过去，空气中不断传来细枝折断的脆响。火光像有生命一样在这些行海表面晃来晃去，使得单凭视觉很难准确判断它们的距离，总感觉好像忽远忽近一样，令人头晕。

　　忽然，西琊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木头折断的脆响。他猛地一惊，想要回过头去。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背上传来一阵刺痛，他整个人就朝着后方飞了出去。随即猛地撞在一株大树的树干上，停了下来。

　　逸风的脸上露出恐慌的神色，朝着他冲来。

　　西琊只觉脊背撞在粗糙凹凸的树皮上，高大的树木不可思议地剧烈摇晃了一下，树冠发出哗啦一片声响。然而撞击的钝痛瞬间被另一股强烈的痛楚所覆盖，这痛楚从他的背部中心传来，牵扯着血肉，甚至是更深处的内脏，让他生出一种似乎内脏会被压扁捏碎，随即从后背吸出的感觉。

　　他无法看到身后，所以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事，然而逸风却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一只行海不知何时出现在那片树林之后，它细长的腿部穿过那株大树的树干，腿部末端尖锐的爪子刺入西琊的后背，将他拖到了半空中。

　　尽管树干替他阻挡了一部分的攻击，然而他的血液还是迅速被吸出。组成行海爪子的水中扩散出血液的赤红色。

　　逸风冲到跟前，试图砍断穿透西琊的那只爪子。然而刀刃就如同切入溪流一般地浸没在了行海的身躯中，根本无法对行海造成伤害。尽管这些行海能够如寻常生灵一般活动，它们的身躯却仍旧和原本的水无异。

　　逸风飞快地转动脑子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了一个之前那种会爆炸的黑色小球。他抬手捂住一侧的耳朵，同时偏过头，另一侧的手臂拼命伸直，让手中的黑色小球尽量远离他的脑袋。几乎就在一瞬间，小球裂开嘴巴，爆发出强烈的尖叫声。逸风用力地握紧手指，不让它从手掌中挣脱。小球在掌心剧烈地摇晃着，那感觉穿过手指漫过手腕攀上来，一时间竟好像把他整条手臂都震麻了。

　　趁着手中小球摇晃到最剧烈的时候，逸风用力把它朝着九足怪细长的腿部扔去。小球接触到它位于树干之后的那部分腿，猛地炸裂开来。

　　水花瞬间喷溅开去。行海的腿部的水被爆炸的力道掀开一朵巨大的水花，将水流切断。身后的树干替西琊抵挡了爆炸的部分力道，他只觉来自背后的吸力骤然消失，自己随着气浪扑向前方。

　　逸风赶紧上前一看，只见西琊被行海刺中的伤口赫然留在背上。然而那伤口却没有继续出血，只是在他的后背留下一块赤红的疤痕，仿佛被巨大的烙铁印上去的一样。

　　西琊面色有些苍白，却还是很快站了起来。看来虽然被吸走了一些血液，不过暂时并无大碍。

　　回头一看，原来行海不仅出现在一个方向。这些高大的行海推开树木，从身后的树林中靠近过来。树冠间穿出行海树根一般的腿，缠在树干上。粗壮的树木剧烈摇晃着，随即大片地倒下，露出其后的行海。几个方向都被堵上了，西琊与逸风只得朝还剩下空隙的那一边退去。

　　正在这时，一旁忽然传来猎的惊呼。转头一看，只见那些体型较小的未成形行海不知何时又爬了出来。它们一边扭动着怪异的身躯，一边快速地在地面上移动。一些行海用扭曲的肢体缠住少女的腿，往她的身上爬去。她抖动着被缠上的那条腿，似乎想要把抓住她的行海甩下去。然而这几只小块头的行海反而在她的摇晃中改变着形状，伸出细长的手足，更紧地缠在她身上。

　　她往后退了一步，抬起一条腿的姿势让她有些重心不稳。就在此时，她站立在地上的另一条腿也被一些行海缠了上来。她顿时站不住了，往后倒去。

　　眼看形状怪异的行海越过肩膀和手臂爬上来，她连忙举起了手中的镰刀。霜月冷光上流转出淡淡的光芒，锐利的刀刃瞬间切向腿上的行海。不知是该说行海的身躯被刀刃切断，还是水流被宽大的刀身隔断，总之附在腿上的行海忽然裂成两半，化作两滩水洒落到了地上。

　　猎挣脱身上的行海，往后退去。

　　就在这瞬间，只见渺羲忽然从半空现身，向着一侧正在逼近的高大行海冲去。它们的身躯在冲击下瞬间变形，下一秒水猛地从它们庞大的身躯里喷溅而出，化作水浪洒向地面，顷刻间吞没了那团渺小的火焰。

　　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月亮已经被雨云完全地遮住了，原本还有一些光亮的山间彻底陷入了黑暗。

　　西琊与逸风呼喊着，朝着猎那边奔去。

　　猎只觉身边还有许多未成形的行海在涌动，她能感觉到那些水在脚畔蠕动，它们的身躯随意地散开，又重新汇聚起来。她忽然感到一阵本能的恐惧，拼命想要摆脱它们。她胡乱抓住镰刀，挥舞起来。

　　尽管少女的动作毫无章法，然而锋利的刀刃就像是自己有生命一样，穿透那些靠近过来的行海。耳中不断传来水花飞溅的声音，刺入行海的身躯与刺入水中的感觉不完全一样，能让人感觉到是将刀刃刺入了有生命的躯体。然而面对攻击它们却没有任何的声音。黑暗中很容易把刀刃刺入的身躯想象成是某种柔软的血肉之躯，而飞溅的水花就像是冰冷的血液。握着已经变得湿漉漉的镰刀刀柄，感觉就像是沾满了血液一样，少女只觉手腕有些微微的颤抖。

　　别想太多了，这些家伙既没有血也没有肉，哪来的血肉之躯啊。少女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镰刀刀柄，向着黑暗之中奋力挥去。

　　“……呃啊！”只听西琊一声痛呼。

　　“哎呀！打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猎连忙收回镰刀，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才听到你的声音，才跑过来……”

　　“现在知道了吧，这种时候就应该离她越远越好才对。”刻意在和少女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的逸风笑道。

　　……那你不早说。西琊一副内伤的表情，心中暗道。

　　尽管是在黑暗中，不过彼岸花之瞳并不在意这种环境。右眼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看向身后。逸风一把抓住西琊的手臂将他扶起来，说道：“快走！”

　　只听身后不远处传来枝干折断的声响，很明显剩下的行海已经追了过来。西琊摸着黑，朝着树林中躲去。

　　猎在不远处一边跑一边喊道：“喂，你们不要隔那么远啊！周围这么黑，万一走散……”话音未落，就听随着她的跑动而挥舞的镰刀掠过身畔，发出短暂而凛冽的风声。

　　“……周围这么黑，谁敢和你一起跑啊？！”西琊和逸风异口同声地说道。

　　西琊跌跌撞撞地在并不平整的树林中往前奔去，他的速度并不快，因为要随时防备着跌倒和撞到树。幸好那些追来的行海似乎也不是非常确定他们的位置，它们只是在大致的方向上胡乱地攻击着，不时能感觉到附近被折断的树枝飞过头顶。雨势转瞬间变得很大，身上都完全湿透了。水不断从上方坠下，也不知哪些是雨云中掉下的雨，哪些是被渺羲击碎的那些行海的身躯抛洒下的水。整片树林都像是在尖叫，枝叶摇晃的嘈杂声响从四面八方响起，简直无法凭声音判断对方的位置。

　　“十六呢？”西琊一边跑一边问道。

　　“不知道！周围乱成这样，早就飞走了吧？”逸风的声音从右前方不远处传来。

　　忽然，西琊侧身往地上一滚。只觉行海的一条腿擦过上方，撞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上。折断的树枝纷纷从半空掉落下来。西琊冷不丁吃了一口混着泥土的树叶，差点咳嗽起来。他拼命压抑住咽喉涌上来的不适感，挣扎着从断裂的树枝下爬出来。

　　渺羲忽然从一旁树林中冲出。尽管黑暗中看不见，然而还是能感觉到他整个人的分量都与平常不一样了。他移动时掀起明显的疾风，与平时只有核心时的状态不可同日而语。身后追来的行海一瞬间通通炸开，更多的水从头顶倾洒而下。

　　西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继续往前奔去。

　　忽然，脚下猛地震动，西琊觉得简直站不住，不得不蹲下身扶住地面。逸风与猎也被这震动影响，在距离不远的前方跌倒在地。

　　就见整块地面忽然向上隆起，使得几人不得不抓紧地面，否则就会往下滚落。从地面的裂缝之中，一个从未遇见过的庞然大物露出冰山一角。因为没有看到全貌，所以也难以猜测究竟是什么东西。只见到它通体泛着血红的光泽，没有丝毫杂色，几乎让人感到一种恐怖的美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

　　它往上一顶，从地下往外爬出。几人身处的山坡如同崩塌一般，朝着山崖倾斜了下去。

　　西琊他们这才惊醒过来，赶紧抓住身下的地面。然而它还远远没有露出全貌，山坡随着它的动作愈发倾斜，直到几人都再也抓不住地面，向着山崖坠去。

　　千钧一发之际，逸风抛出判官手，缠在了悬崖边的一株树上。西琊与猎也顺势抓住了他，三个人就这样悬吊在了半空中。

　　然而判官手的藤蔓虽然强韧，上面那条树枝却一下子承载不住三个人的重量。逸风只觉藤蔓越拉越长，树枝也开始发出不祥的脆响。

　　下方就是山崖，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高。不过根据白天的印象，肯定不是直接摔下去还能生还的高度。

　　那血红的身影出现在上方的视野中，这下子不仅是树枝，整块山崖都开始崩落。

　　危急之时，西琊忽然喊道：“对了，苍无！”

　　“……什么？”

　　“快把之前你们吸引苍无过来的那种东西拿出来！”

　　虽然不太明白西琊想干什么，不过猎还是听从了他的话。她伸出一只手来飞快地抛了一只判官手，缠在嶙峋的山崖上。这样她就不必紧紧抓着别人，便腾出了手来。她从身上找出之前使用过的那种看似蚊香一般的东西，用嘴叼住。随即又从身上找出工具来，将其点燃。而后又照着西琊所说，将那卷东西丢了下去。

　　微弱的一点火光很快消失在了深不见底的夜色里，连那东西掉到哪里去都不知道了。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西琊只希望它不要被山风吹得太远。

　　而在三人视线不可及的地方，这蚊香一样的东西落在了山崖下。夜风并没有使它熄灭，反倒是使得火星更加明亮起来。它掩映在草丛间，一明一暗地燃烧着。很快，周围草丛开始躁动起来，似乎有难以觉察的风将草叶纷纷吹得弯曲下去。这涟漪一般的动静一圈圈扩散开去，只见苍无忽然成群从地下蜂拥而出。

　　就在这瞬间，山崖整个崩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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